萧琮默然。
沈清猗顿了顿,又道:“再说,你能忍心阿琰的那种天赋就是纵横于棋枰上?”
陈庆之。
慕容秋。
萧琮又更默然了。
良久,他沉默的眼眸清澄,说道:“你说的对。大鹏不能养成燕雀。我不能因为担心风雨,不让阿琰展飞于天地。”
“不过,”他说道,“还是要看父亲的意思。”
摇了摇头道:“父亲应该不会同意。”
……
次日清晨,他去睿思堂给父亲请安。
梁国公已经问他:“阿琰说要参军了?”
“是,父亲。”昨日他就是磨蹭着被父亲赶回去的——别让阿琰等你久了!
“这孩子,有这天分,想入军也是正常。”萧昡说道,“何况,咱们萧氏横刀,也是要在战场上磨砺的。”萧氏的将军、宗师,哪一个不是战场出来的?就算没能遇上大战,也是要到吐蕃和那些蕃僧们战一战,或者去燕周帝国和那边的武者战一战。
阿琰想入军,还是让他相对放心的,总比去外面“游历”安全。
况且……萧昡心里忖道:如果能借此脱离清宁院那位的掌控,那倒是好事了。教导阿琰,他们萧氏自己就行,不必要太多借助“外力”。
若是送阿琰去军中,应该是七妹萧曈的静南军最合适。
有萧曈照应,他也能放心。
但这个时候却不适合去静南军。
河西和青唐的战役随时可能开打。
这时阿琰不能去静南军,太危险了。
即使要战场磨炼,那也要循序渐进,经过一段军营的适应。上去就开打,萧昡想想也是发怵的,可不愿让女儿这么危险——萧七那疯子,遇到战就飚,纵然他百般交待了,也说不准回头就将阿琰丢上战场去。
“阿琰想参军是好的,不过……现在时机不合适。”萧琮听父亲这么说,也不意外,只点头道:“父亲说的是。”
萧昡又道:“阿琰已经晋入融合境了,境界实力又卓异,萧承忠教她已不合适,以后,就由萧怀中教她。”
萧琮微讶,跟着明白父亲用意,笑着点头,“若有萧怀中教武,阿琰参军的心思应该消停一阵了。”
萧怀中已是登极境大圆满,父亲说过,只差一个契机,就可能突破洞真,进入宗师大道了。
以阿琰对武道的痴迷,只要萧怀中教她一次,必会沉入其中,暂时忘了其他了。
萧昡说道:“阿琰能接下萧怀中百招不败,就允她入军。”
阿琰要在萧怀中的手下撑过百招,至少得两年后,那时青唐应该已经落定了。
……
当天上午,萧琰便从萧承忠那得了消息,想了想,对母亲道:“先向萧怀中学武。然后,打败他!”
商清拍她头上,“不错,努力。”
萧琰很喜欢被母亲拍头摸头,却还要撒撒娇,抱着母亲咕咙,“阿母,头拍多了,长不高的。”
商清眸子看她胸,没拍也没见长。
萧琰仰身倒榻:……这能同比吗?
……
七月初五。
萧琰在听风亭第一次见到了闻名已久的国公府侍卫大统领萧怀中。
这位第一侍卫高手与她想象中的高大威武不同,反而身材纤细,让人想起春天的杨柳,眉目也秀致,肤色很白皙,萧琰见到他就想起一句诗:濯濯如春月柳,色皎皎如明月。
但一出刀却是雷霆。
萧琰无论使什么刀招,他都是最简单的一刀。
她的刀步融合,在他这里就使不出了。
一刀出,就仿佛主宰了你的势,任你精妙的招式都使不出来,就像弹琴的节奏,“咚”一声被打断,连续的曲子就再也弹不下去,憋闷的让人吐血。
萧琰的刀势无法延绵,不得不中途变招,三十六式刀招都被她使出,但只要萧怀中一刀出,就乱了节奏。
萧琰憋闷到极点,就好比你连续弹三十六首曲子,但每首曲子都恰在你入佳境时“嘣”一声断弦了,直让人抓狂吐血。
萧琰真个吐血了。
萧怀中每一刀打断她的节奏,就让她的内脏震伤一次,当横刀三十六式都出了,萧怀中刀势一收,“噗!”——那口血就喷了出来。
青葙、赤芍惊呼一声。
沈清猗脸色也一冷,眸如冰雪。
萧怀中刀已无声回鞘,身姿纤细如春柳,却蕴藏着强大的力量,“十七郎君的横刀战技已练得纯熟,缺的只是战阵淬炼。招式上怀中无可教,唯千锤百炼。”
萧琰抬袖擦了血,端谨聆训。
萧怀中目光锐细如针,说道:“武者之搏,是意志、力量、技巧的搏战。但武道不同。习武者皆是武者,但未可称为武道。十七郎君已入融合境,意与力合,神与意合,合者为势。低者,以势凌人;高者,以势控场。”
萧琰领悟道:“以势控场,就是掌握节奏?”
“不错。武道源于自然,自然万物皆有节律。如果你的节奏能控制敌人的节奏,战必胜。”
萧琰行礼肃然,“谨受教。”
萧怀中也向她行一礼,“今日就到此。”又向亭外远处的沈清猗行了一礼,出亭而去。
萧琰这才跌坐在地。
沈清猗一惊,趋步入亭,右手探向她腕脉,“阿琰,伤势如何?”
萧琰立即摆手,“没事,我调息一下就好。”
合目运转内气,行气几个大周天后,内伤好了小半,睁眼见沈清猗关切脸色,遂笑道:“姊姊,不妨事。我再调息一会,就好了。”说着又阖上眼,脑海里却不由回放萧怀中每一刀出刀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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