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复翰震惊了。
他记忆中的路宁，他所深爱的那个路宁，从来就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解语花，顾及他人的感受，也甚为在意他人的想法，常常因为不忍心伤害任何人而委屈自己，为了顾全所谓的大局而忍气吞声。
这样善良贴心的可人儿，别说是当众发脾气，要她对人说一句重话、当面拂人面子，都是极让她为难的事。
可眼前的人……
明明是记忆中的那个人，但夹枪带棒的挖苦、嘲讽的话语顺手拈来，彷佛天生具备一样的笑里藏刀更是杀伐无碍，这些……这些都不是记忆中那人该有的样子。
「妳……变了？」刘复翰像是反应不过来。
「是啊。」路宁笑，一派坦然。「全多亏了刘先生被人设计，再加上前老板的指导，现在总算是变得聪明了一些。」
好似嫌路宁这一天还不够乱似的，忽然间又一道惊叱。「阿翰！姊、姊姊？」
那一声「姊姊」让路宁冷嗤了下，连回头看一眼都懒，完全不作任何响应。
看着前来会合的妻子，再看看她手牵的稚儿，刘复翰面色灰败，好似到这一刻才总算明白，就算找到了路宁，他人生中的错误依然没有挽回的机会。
直觉地叫出姊姊后，沈熙芷忽然失去了语言能力。
她怎么也没想到，带儿子上完厕所后，在约好的会合地点竟发生这般惊人的巧遇。
那个消失三年多的人，最好是永远消失的人……
「走了。」安海澜出了声，原本在她面前用餐的人，不知何时已抱起了静静，开口的这时候，人已经站在路宁的身侧。
路宁因他的出声看向他，表情微愣。
安海澜不动如山。
他抱着静静，没有多余的话语，沉默地站在身旁，像是要给她当靠山似的……这想法，让脸上看似平静，但实际上心里混乱到极致的路宁安稳了下来。
也许是错觉，但忽然间，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安海澜顺着她的目光，见她好似没反应过来，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揉了揉那头看起来很柔软的短发，确认顺手、柔软的程度。
「脏东西太多，不吃了。」他说，嫌恶的目光朝吵闹的源头扫了一眼便收回，多看一眼都嫌脏的意味极其明显。
路宁噗哧笑了出来。
脏东西？还真是够脏的！
「走吧。」她站了起来，心情瞬间感到轻快。
见她转身要走，刘复翰伸手要拦。「宁宁，等等！」
「阿翰！」沈熙芷丢下儿子直扑了上去，抓住他想拦人的手。
「沈熙芷，妳这是做什么？」刘复翰大怒，恨声直道：「妳姊姊失踪三年四个月，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人，妳就算不关心她怎么过，也要帮妳爸妈想想，她也是他们的女儿，他们有权利知道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三年四个月？
三年四个月！
这精确的数字惹得沈熙芷尖声问：「你这是为我爸妈还是为了你？」
「这很重要吗？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失踪这么久，不应该关心、不应该问吗？更何况妳做了这么对不起她的事，逼得她有家没地方回，还连句道歉都没有吗？」刘复翰恨恨地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妻子。
他恨她！他恨！
「只有我一个？」沈熙芷让这赤裸裸的恨意激怒，反击道：「儿子我一个人能生？对不起她的人就我一个？」
「要不是因为妳，我会对不起她？」刘复翰吼回去。
「你们闹够了没？」路宁厉声喝斥，简直就是忍无可忍。
她本来不想理会，但孩子是她的罩门，看见一旁的男孩吓得要哭不哭的可怜表情，就算原本不想生气也忍不住要生气。
做什么？
一个个戏作得十足，是要演给谁看？
越想越气，一肚子的火憋不住，路宁脱口直骂：「你们夫妻要吵，自己约个时间地点。当着孩子的面，是想吓唬谁？」
「妈妈……」男孩哭了，朝母亲张开双臂讨抱。
静静睁大眼看着这举动。
她看着男孩得到他想要的抱抱，想想他的称呼，脑中的某种东西被启动了……
沈熙芷抱着怀中稚子，心中千回百转，对结缡三年的丈夫既恼又恨，但人性总算还没泯灭殆尽，混和着对胞姊的心酸跟羞惭，情绪拉扯之下，就这么直接嚎啕大哭出声。
「我也不想……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妳……但我鬼迷了心窍，我爱他……比妳更爱他啊……」
「因为妳爱？因为妳觉得比别人爱，所以什么都是妳的？全世界都得成全妳一个人的爱情？」路宁冷笑。「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这种话能作为理由，能堂而皇之说出口我也佩服妳。」
「我知道妳恨我……妳恨我是正常的……」沈熙芷哭喊道：「但我没想到会变这样，我真的没想到会怀上孩子……」
「所以正好利用上，连爸妈也说服了，让他们一起算计我？沈熙芷，你们全家人到底把我当什么了？」路宁恨声问。
沈熙芷无言也无颜以对，只能放声大哭。
男孩完全状况外，这会儿更加不明白抱着他的母亲是在哭什么，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满心害怕的他再也忍不住，跟着凄厉痛哭。
路宁处于鬼哭神号二重奏中，瞄到站在一旁的刘复翰一脸哽咽无语的德性，逼得她满头黑线。
搞什么啊？受害者是她，她才是那个真正该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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