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强认识他的意中人, 来自一场助人为乐。
自从他姐樊香全家搬到京城, 成了人民的好女儿在报纸里天天报道, 他在樊家大队的待遇也有了明显改变。
全大队里有学问的人少, 等老会计糊涂后, 樊家大队支书直接让他当了会计, 活计轻松不说, 只要出勤，工分全按壮劳力的10分算，樊妈的活计也是轻松又好的。
当了会计, 有时候就要去县城办事，那天他赶着大队里的马车，准备去县农具站买个农具, 在路上遇上一群小孩正在欺负一个小女孩。
“你爸爸是坏蛋, 你是坏蛋的女儿，就是小坏蛋！ 我们要□□小坏蛋喽!”
“我不是坏蛋, 我是好蛋！”女孩话还说不太清, 大眼睛里含着泪水着急地申辩。
“什么好蛋, 你就是一个小坏蛋, 生小鸡都生不出来那种！”
“哈哈哈, 生小鸡都生不出来的坏蛋！”
小女孩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可也知道小朋友们对她说的不是好话，用别在罩衣上的小手帕擦擦泪，“呜呜, 我是好的！”
“小红卫兵们, 我们要坚决打倒我们队伍里的坏分子，让她明白坏蛋是没有好下场的！”
“没有好下场！”围观的几个小孩这下可找到了对象，一个个举着手高呼口号，“打倒坏分子！保卫党中央！”
几个人围了上来，一番撕扯，小女孩扎的小辫子都被扯乱了，看着崭新的衣服上也沾满了灰尘，脸上更是黑一道白一道的地趴在地上。
樊强想，小屁孩儿们知道什么是坏分子，什么是好人，他们不过是看着大人们行径，跟着学而已。
而这件事，也引起了他埋藏在脑海里的记忆，曾几何时，作为富裕中农的孩子，他也被当作坏分子这么对待过，被其他人孤立，甚至欺凌。
不过，他那时候比这个小孩子大，豁出命去跟那些小孩们斗，每每鼻青脸肿回家，还得因为衣服被弄脏弄破了再挨一顿胖揍。他的姐姐樊香，那时候就像这个女孩一样，不还手，只是细细地申辩。
这让他对女孩充满了同情，他拉停马，跳下马车，驱赶那一群小孩，“都走开，再在这里乱来我揍你们！”
看他人高马大，那些小孩轰地散开了。樊强过去把小女孩扶了起来。小女孩眼睛里含着泪，还很有礼貌地细声细气地说：“谢谢叔叔。”
想到那些小孩说她爸爸是坏蛋，樊强没有问她爸爸，“你妈妈呢？”
“妈妈去买粮食了。”
看她这么乖巧，怕他走后那些小孩再来欺负她，就说：“我送你去找妈妈好吗？”
小女孩乖乖同意了。这么乖的小孩，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樊强也不例外。
到了粮店一看，小女孩妈妈并不在那里。樊强想到当时周围的孩子都叫她坏蛋，应该那是她家附近，不然小孩们不会知道她爸是个坏蛋，又带她回了遇见她的地方。
果然，这次问小女孩，她认识回家的路，樊强就带着她回了她家，可是，她家里的大门却锁着，她妈妈仍不知去向。
联系不上人，连周围的邻居见他也都远远地避开了，送佛送到天，樊强一直陪着小女孩等，等到小女孩都睡着了，才等来了一名一脸焦急的年轻妇女，看到小女孩把手里的袋子一扔扑了过来，“恬恬你怎么了？”
女人纤细秀丽，和下乡的知青很像，与自幼在大队里长大那些年轻女子气质迥异。和知青不一样的是，女人虽然温婉，但眉目坚毅，就像经过烈火淬练的刚，显得柔韧而锋利。
樊强的心不由自主地激烈跳动了下。
“她没事，只是瞌睡得睡着了。”樊强抱着她坐了半天，手都有些酸了，看伸手要接，却鬼使神差地说，“她刚睡着，别吵醒了她，我帮你抱过去吧。”
女人依依不舍地看了女儿好几眼，这才道：“谢谢你了同志，我去排队买粮，让恬恬跟着，谁知道一转眼就不见她了，吓死我了，谢谢你送她回来。”
她打开门，让樊强进去，又让他把孩子放在一张小床上。樊强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他的心剧烈地跳动，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似的，把小女孩放在床上，好像已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明明他力气很大的，一个人扛一包50斤的粮食都不在话下，大概还是一个姿势抱得久了的原因。
他看看进来的这个房间，和他们家一样，堂屋里挂着一张领袖的画像，可和他们家不一样的是，屋子里好像有一股动人的幽香。
他突然有些迈不动脚步，被他找到个话题来，“我遇到恬恬的时候，她正被几个小孩围着说她是坏蛋的小孩，要□□她。下次不要让孩子一个人待着了，这样会让她害怕的。”
女人脸上露出点决然，“我也不怕你笑话，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事，我有一回领人去书店找书，她爸爸竟然去举报了我带人看毒草，还说我因为是富农，耽误了他进步，回来就对我拳打脚踢。既然他不念一点夫妻情分，不在乎恬恬，还在背后说领袖坏话，我也只好请他尝尝被告发的滋味了。”
自从她告发了薛岭后，原来看她挨打同情的人反而一片指责，说她太没有人性，心太狠，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怎么能狠下心去告发自己爱人呢。哪怕为了孩子也不能去告发啊，不然让孩子总被人歧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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