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端抬起头来，弯眉笑了起来，双目亮澄澄地着看他：“最好的刀，当然是要用在最好的时候。”而且，既然罪已经盖到了他的头上，就没必要再多牵扯一个人。
“我看您就是活该。”苌坚语声微怒，嘴上不饶人。
秦端又怎会在乎，虚弱地说：“你懂什么，今天就是为了到这说这些的，连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说啊你！”
“厂公自己都担了下来，卑职还有什么好说的。”苌坚偏过头去，脸上咬牙挂着冷笑，眼底已经微微发红。
秦端稍稍咧开嘴，低低的笑了两声，忽然说：“当初既然应了你的，我便不会食言。”
“还有，分明早就发现那个细作了，您却不让动，等的是今天吗？”
说着这个秦端就有些郁闷了：“那倒不是，原想着迷惑叶景渊的，谁知被他用到这里来了。”至于迷惑什么，当然是他也重生这件事了。
不过现在应该瞒不下去了，宋挽莹是知道的，叶景渊知道也是早晚的事，反正也没必要了，该做的，秦端都已经做好了。
苌坚将药碗递给秦端，他半点没犹豫，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忽而听苌坚温声道：“当初那话，兴许是我目光狭隘，说错了。”
“什么？”秦端不明所以然。
苌坚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当初觉得陆姑娘不会对厂公有所真心，昨日，想来也算是患难见真心。”
“是啊！”秦端听了深以为然，看着外面陆知梨已经来了，低下眉去俨然春山含笑。
“你当我如何都好，苌坚，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后面都有我，你和我不一样。”
秦端本以为此生与苌坚也许走不到一起去，毕竟，他也没有重复走了前世的老路，最后二人纯粹就是为了狼狈为奸，凑到了一起。
苌坚轻哼了一声，捏紧了手里的药碗，道：“卑职和您当然不一样，儿女私情，卑职可不敢肖想，走一步算一步。”
“是啊，咱们这种人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秦端漫不经心地笑着附和道。
多走一步，就能让别人少一步可走。
“苌坚，我没有说错的。”秦端抬头看向他两世的挚友，有时候会觉得，有苌坚和陆知梨，其实前世也不算是白活了，至少，他和他们都有了交集。
“其实我们这样的人，也值得有像样的日子。”
“什么值不值得，我看您这是发烧给烧糊涂了才对，等我去给您再去煎一碗药来吃就好了。”苌坚把手背往他脑门上拍了拍，端着药碗揶揄一声。
秦端抬首看他走出去，苌坚看着行事狠厉，不近人情，实则露齿一笑，还带着少年的清朗之气。
而他自己呢，他是不一样，他不同的。
他早已深入骨髓的恶毒。
可他的运气，怎么就这样的好。
苌坚走出了房间，端着手里的药碗，闭了闭眼睛。
方才那句话，很早之前，厂公就对他说过。
彼时苌坚不以为意，一句句地问：值得吗，厂公，我们是这样不择手段、饱受唾弃的人，飘摇如蓬草，死后也要去下阿鼻地狱的人，谁会来记得我们？
苌坚苦笑了一下，他已经动摇了。
他其实啊，比厂公还不如，他是苌坚，他也不是苌坚。
如今的苌坚，是因为厂公给的这条路，才能继续是苌坚。
第一次见到厂公，他就莫名意识到，这个人和自己其实是同一种人。
不多时，外面传来了通禀的声音。
苌坚走了进来，将秦端扶了起来，说：“陛下面前的夏掌印来了。”
掌印太监亲自过来，说是听陛下的吩咐，给他送来了一些疗伤的药和其他东西，苌坚退让到了一边，陆知梨将进门来不及躲避，索性也跟着垂首跪了下来。
夏掌印看见苌坚倒是没什么，反而是见到陆知梨目露讶然，心中转了几道弯，了然地看向了秦端。
“陛下赏赐的，是瑾王世子替你说情。”夏掌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说：“秦公公好生养病，陛下面前缺不了人。”
“是，”秦端微微喘着气，看起来光是起身就费了不少气力，好歹是有苌坚上前搀扶了一把，他即刻跪拜下去，说：“奴婢多谢陛下宽恕，多谢瑾王世子说情。”
夏掌印满意的点了点头：“万勿辜负了陛下的厚爱。”
秦端心底啧了一声，脊背上传来撕裂的痛苦，依旧微笑着应了声，深深地叩首：
“卑臣秦端，叩谢皇恩。”
没想到叶景渊有一天送人情做到他身上来了，他若真有心说情，何至于等他都被打完了的时候，惺惺作态。
倒是夏掌印，临走之前目光在陆知梨身上又打了个转，颇有几分思忖之意。
秦端看着这群人消失的背影，吁了一口气，他在恐惧这是命数，而非旁人的故意算计，现在看来，这也并非注定的。
上一次，他被打，得到的是厌弃和防备。
这一次，是厚爱和信任，秦端不由得低声笑了出来。
一切都不一样了。
陆知梨打开了陛下上次的东西，又说起方才瑾王世子求情这件事。
“他倒是会做好人，只可惜，没人接招了。”秦端这时候还不忘加以轻嗤，这顿刑罚为了给陛下一个台阶，只能沦为一个背黑锅的。
陛下错了，也不能说错了，失信了，也不能说他失信了，错的，必然是下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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