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文墨曾和君临饮酒长叹之时，聊及过陆凝霜。书生说，总觉得陆姑娘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那日君临饮酒不少，悄然吐露心声。对于自家的小冰块，竟也是和书生有着同样的感觉。
“我觉得，她说话的时候，总像是在嘲讽你。可偏偏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嘲讽为何物。”
那一日，听到此话的书生觉得这说法甚是贴切。连道了三声，的确如此。
而此时此刻，阵峰之内的黄阙同样有着这样的感受。那一声你是一个好人，像极了讽刺。
可是当他在阵盘光幕之上看到那双前所未见的清澈双眼之时，又忽然觉得，她要表达的其实就是那个意思。
她叫一声师兄，便是把自己当成了师兄。这一声好人，也仅仅是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黄阙沉默一会，开口传音道：
“师妹如何得出这般结论？”
因为开口之前的沉默，陆凝霜一直都在等待，听到黄阙终于又说了话，她不假思索道：
“因为…我听人说，好心总是做坏事…”
果然，她说话很难不被人当成是一种嘲讽。黄阙闻言一滞，苦笑道：
“凝霜师妹果然妙论。”
“只是不知，好坏与否，在眼下这种局面，有什么意义。”
“是好人，应该就有苦衷。如果我能帮你的话，也许你就不会做这么多坏事。”
陆凝霜认真的回答，她纯澈的心思总能抓住某些简单的道理。阵峰大弟子站在山腹之中，思考着她话中的意思，随后轻叹一声：
“这世间并非只有好坏。师妹可能还需要很久，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这道理我听过。”陆凝霜闻言同样摇头：“我师父和我说，若瑄师姐和我这么说，还有小七姐姐和他…”
“他，是君临师弟？”黄阙问道，陆凝霜摇头变成点头，面色极为恬静：
“君郎这么说道时候，总用那种看着小孩子的眼神看我。可是，我觉得他没有想过，如果小孩子都是这么想的，那错的不应该是我，而是长大后的人啊。”
陆凝霜很少会反驳君临，更不用说在外人面前。可是说及此事，她却表现得有些倔强。而那话中意思，也让黄阙身躯微微颤动几分：
“你是说，错在我们变了？”
能够被穆秦川认可，论悟性，阵峰大弟子在这天地之间绝对属于上乘。他从陆凝霜的话中衍生出这么一句，让山外的白裙姑娘愣楞又点了点头: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师兄，你不要说偏了，我们容易被人带偏…”说完，白裙姑娘又补充了一句，黄阙仍就只能苦笑，缓缓道：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好人，但是，也许是有几分苦衷。”
“不过…我答应了一个人，不等我们要做的事情成功。不能与任何人说。”
虽然陆凝霜说话的方式很难让人适应，可是黄阙还是慢慢的明白了她想来做什么。与那些直接对着阵峰出手想要击杀他的人而言，这位小师妹竟然想来劝他。
这手段温和得有些让人不知所措，阵峰大弟子不想拒绝，却也不能接受。
听到他的话，陆凝霜面露为难的神情，随后朝着阵峰更近一步，眨了眨眼道：
“你答应的，是不与任何人说？”
“的确如此。”黄阙不知道她意欲何为，却很难生起防备之心。随后只听陆凝霜颇为狡黠的笑了笑道：
“那便是说，我可以问师兄，师兄也只需要和我说说是或否便可。”
“这…”
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此时黄阙的表现亦不为过，他开了张嘴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山外的小师妹却已经把瞬息沉默当成了默认。
“首先，你答应的那人，是穆圣主对不对？”
“师兄只用说，是或不是。”
她很快抛出了第一个问题，黄阙身处天下最强的大阵枢机，却只觉得对这位师妹无可奈何。
“是…”
“很好…”陆凝霜开心笑了笑，随后又问：
“只有穆圣主，和入魔无关？”
“是…”不知不觉，黄阙已经进入了陆凝霜的节奏，两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解开的却是很重要的疑惑。世人只知道阵峰大弟子突然背叛了神山，知道这一切和穆秦川有所关联。可是却不知道在这背后有没有异魔的影子。
“如果你没有入魔，那穆圣主也不应该是入魔之人。”
陆凝霜心中想到，得出了简单直白的结论。这个问题她没有问出来，因为怕太过尖锐，山中的师兄会选择中断这场对话。
看似随意，实则深思熟虑。一切再一次证明了一个事实，陆凝霜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傻姑娘。
“那…你答应穆圣主做一件很多人都不会理解的事情，不惜背叛了玄离山。总归是为了什么，比如承诺，比如信仰…”
“比如…爱？”
“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用是与否来回答师妹。”黄阙听到最后一句，有一种欲扶额坐地的无力感。她语不惊人死不休，竟是怀疑他和穆秦川之间，有着那种另类的关系。
“抱歉师兄…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你，有一天逼不得已要背叛自己师门，很大的可能，也是因为君临。”
“我明白。”黄阙轻叹道：“不过我和穆圣主之间并非如此。”
“嗯。”白裙姑娘微微颔首，又小心翼翼的道：“总之，你答应了他便是一种认同。而玄离山在你们要做的事情中，是一个阻碍，所以…你们要做玄离山不能做的事情。”
“比如？”黄阙瞳孔猛然缩紧，仿佛陆凝霜的推断击中了某一处的要害。
“比如…你们觉得本来就应该放异魔出来，而不是把他们镇压在其中，凝霜想得对不对？”
此问过后，黄阙不言。陆凝霜做出最简单的推断，让他开始怀疑穆秦川是否对她透露过什么。
而这份沉默反而让陆凝霜有所笃定，她不在意那山的沉静，继续道：
“因为迟早有一天，异魔也会出来。所以师兄和穆圣主想的，是找一个机会，来铲除他们。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先对付玄离山，然后用神荒所有的力量一同…”
“别说了！”
陆凝霜正努力转动的脑筋思考，却黄阙忽然提高了音调喝断了她的话：
“师妹，你不必妄自揣度。有些问题，黄阙不会告诉你的…”
“师兄…”
山外的白裙姑娘被这一身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可事实上从按急切的语气之中，很多事情已经可以认定。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忽然朝着面前山峰施礼。
黄阙在她看不到的位置，同样回了同门之礼。然而起身之时，阵峰大弟子目光猛然凝聚，仿佛看了什么，对着光幕中的师妹惊呼道：
“小心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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