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宸那张因为中了极寒的毒而表情僵硬的漂亮面容上，露出了轻微的困惑，一闪而逝。
他怎么回事，在昨天感受到汹涌痛意的同时，自己心里是完全清楚的。
他不明白的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总回避他么？
居然还愿意救他？
他此时迟钝无比的脑袋，又想到，她是怎么知道，他中了九线冰虫的毒呢……
玄月见他一脸呆愣，仿佛陷入沉思，又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不由得心里发急，双眼都似乎泛起了雾气。
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天书说中毒的人等于全身都被冻住了，他现在是脑袋被冻狠了，所以有点傻吗？
鬼帝大人居然会变成傻子吗？
噗，真是让人难过……
而九宸终于回过神来，尝试着缓缓运气，发觉情况比上次醒来要稍好一点。
他现在看起来的确是比较清醒的，玄月却越发提心吊胆，害怕他是回光返照……
他动了动唇，发出了嘶哑低微的声音，玄月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九宸也很无奈地选择了闭嘴。
他想改变方式，选择传音，却感觉脑海里一阵晕眩，根本无法控制神识，更别提传音给她了……
玄月忙不迭的吩咐傀儡端上茶水。
水有点烫，然而他喝得面不改色。
又过了一会，他缓了缓，终于能吐字清晰，她却不愿意听到。
他说：“此毒，无解。”
九宸用灰蒙蒙的泛着雾气的黑眸看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告诉她，没有解药。
玄月却是一脸不信，摇头反驳：“怎么可能有无解的毒？无解只是没找到解药而已……”
九宸没再说话，不必说，大家心里都清楚。
就算有解，也得花时间找到解药，现在还有时间吗？
他半敛着眸，神情沉静而温雅，即便面色苍白如死，也依然泰然自若。
因为无所畏惧，能接受最坏的结果，便没什么好怕的。
玄月看他没有表情的脸，忽然间感觉说不出的慌乱心惊，比一眼看到他躺在地上的时候还要乱。
他居然可以如此淡然，没有一丝求生的念头？
真的完全接受了没有解药的事实？
她心中惊疑不定，又有瞬间的茫然，开始在心里问自己，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
可她想不出答案来。
定定看着九宸，她心中有千百个猜测，犹疑地问：“你是不是在骗我？骗取我的同情？”
她真的很怀疑，这是不是一场逼真的苦肉计。
她宁愿是这样。
九宸看向她，眉目柔和隐隐含笑。
尽管气色很不好，他仍然是漂亮的，且更多了一种苍白柔弱的美感。
九宸淡笑，低声承认：“对，我是在骗你，所以用了苦肉计。”
他的确这么想过，便坦然的承认了。
至于九线冰虫之毒，纯属意外。
玄月见他一副没脸没皮的模样，一时间又急又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到底是在骗她，还是不想让她担心？
说的话也从来都是这样，亦真亦假，难以分辨。
她再理了理思绪，没被他气到丧失理智，反而想起，天书是不会骗人的。
它说他中毒了，那他就是中毒了。
她再问：“你中了无解的毒！”
九宸倚着她柔软温暖的胳膊，眨了下眼：“是啊，刚刚不是告诉你了么。”
玄月被他这种淡然态度气得不轻，索性说得再直白一点：“会死的，你怎么一点都不急！”
九宸微敛起眸，这样省点力气，淡淡道：“急也没用，说了无解，就是无解。”
玄月没再说话，眉间紧蹙，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她不相信，卓然如他，年轻如他，会心甘情愿的去死。
就算没有办法，也得尽力抗争！
他这种随波逐流、顺其自然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九宸闭了会眼，再次睁开，清冷却柔和的目光看着她，隐隐含笑。
他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玄月垂眸与他对视，专注认真，仿佛那晚他们从未有过争吵。
熹微的晨光从窗中洒下，轻柔地笼在两人身上。
画面如此和谐美好，她却悲伤得几乎说不出话……
九宸声音低缓：“我可能要死了，你不要难过。”
玄月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满心只想打人。
怎么这么简单直白，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九宸淡淡看着她，唇角勾起：“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要学会接受现实。”
冷静地接受现实，才是真正成熟的标志之一啊。
玄月忍住了把他掐死送他上路的冲动，闷闷道：“嗯，好。”
九宸又轻轻道：“你这么小，将来的日子还长，还会遇到很多人……你好好修炼，不要辜负了天赋，北域终将有你一席之地……”
他顿了顿，声音冷漠疏离：“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像流星一样划过夜空，刹那的绚烂之后，归于岑寂。
其实，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会怎么死去。
正如大部分人一样，没人会提前知道自己的死法。
玄月紧抿着唇，瞪他。
他话里一股“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的味道，谁听了能好受？
她忽然惆怅又迷茫，心疼得差点窒息。
因为人有旦夕祸福，谁都不知道意外什么时候会到来。
九宸恍如未见，反倒无比认真，继续道：“小筑就归你啦，这个也归你了……”
他修长的食指上，一枚精雕细刻的漂亮储物戒缓缓显形。
他慢慢将之摘下，递给她。
那枚储物戒被递到玄月柔软的手心里，带着他冰凉的温度，重若千钧。
她知道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宝库，可她不想要，拼命抓住他的手，给他戴回去。
九宸不理会她，也没有抽回手，另一只手里，却凭空多出了一个漆黑的兔子雕像。
他浅笑：“这个就留给我吧，其他都是你的。”
玄月冷冷瞪着他：“你不想办法救自己，说这些干什么。”
“交代后事啊，听不懂吗？”语气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她双眼微红，眼神却是要杀人般的锐利。
有满心的话，在他近乎无赖的淡定面前，却说不出来。
九宸轻轻抚摸着小兔子，含情凝睇，勾起一个潋滟清笑，心中暗自得意。
哼，就算要死了又怎样，也要坚持不懈的撩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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