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经副一往第六
王俭将筷子放在碗旁，说道：“师侄不敢对师伯师叔们妄加评论。”
宫久笑道：“你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是紫霞宫唯二的道士，弘济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徒弟，你这些师伯师叔最多仗着辈分多欺负你几下，谁敢真把你惹急了，出了什么事，弘济他们可惹不起。”
王俭也是第一次听外人这么评价自己的师父，他很难想象自己那个整天在栖云山舞剑啸歌顾影自怜的师父在他们师兄弟间竟这般厉害，这般有地位。
王俭轻笑一声，又拿起了筷子。突然，宫久一拍桌子，略带斥意道：“你这孩子怎么磨磨唧唧的，有什么说什么。”
王俭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品，只得再次放下手中之筷，说道：“师伯，那我可说了。”
宫久点了点头，又张开筷子将盘中一大半的菜扒拉到自己碗中，一边吃一边看着王俭。
王俭思索片刻，问道：“那我就得罪了。我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宫久说道：“你就着对气运子态度这事说吧。”
王俭说道：“纯阳子师伯年岁太长，我也曾听师父说过，纯阳子师伯与人为善，性格谨慎，从不犯险。这个性格不能说坏，也不能说好。因为纯阳子师伯这个性格，才让他活到如今这个岁数，熬死了元庆观中同时代的其他师兄弟，于七十七岁成为了元庆观的观主。也正是因为这个，纯阳子师伯无论在道法上还是在悟道上，都稍逊于其他师叔师伯。咱们奇门虽然讲究敬畏天地，但最忌讳的就是诸事模棱两可，没有个自己的态度，不讲执着二字。对待气运子嘛，估计纯阳子师伯会不闻不问此事。”
宫久点了点头，提筷大吃一口，赞道：“眼光不错，继续。”
王俭又说道：“三清观向来风评不好，尤其是前些日子出了个包道乙这种叛道之人，但这只能说明谭师伯不善教徒。谭师伯绰号谭青松，当真是活成了一副青松本色，泰山崩于身前我自岿然不动的淡然心境已练至巅峰。至于气运子，谭师伯的态度就不可推测了，我也猜不透谭师伯是怎么想的。”
宫久说道：“说的不错。”
王俭想了想，继续说道：“张旭师叔外表阴鹜，性格莽撞急躁，在晚辈看来就有些急功近利了。演法观的弟子大多都嫉恶如仇，便是在张旭师叔教导之下的结果。”
宫久哈哈大笑道：“你张师叔那破嘴当年可惹了不少的麻烦，后来挨了些教训收敛了些，可现在年纪大了反而又有点板不住了。”
王俭自然不会跟着宫久取笑自己的师叔，继续说道：“在气运子一事上，张师叔绝不会摇摆不定，因为那是他的道。至于张师叔会怎么做，我想他大概会支持帮助气运子吧。毕竟张师叔的演法观刚受到圣上提点赞扬，改天师庙为演法观。他刚刚与纯阳子师伯较劲，才没想到这点，可他怒气一去肯定会先想到这事。”
宫久眼中精光一闪，心道：“这先天道胎圣体果然厉害，这般年岁竟已经能触及到道了。”
王俭用手摸了摸下巴，说道：“至于苍云子师叔，他是那光风霁月的高人，而且他和师伯您的关系在那里放着，想来也是跟随师伯您的。”
待王俭将四位观主一一说完之后，宫久已经将桌上的饭菜都吃干净了。
宫久擦了擦嘴，说道：“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奇门多半是要帮助气运子了？”
王俭竟碗筷放好，拢手于袖，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师伯是怎么想的？”
宫久说道：“我？我从不觉得依赖借气运子来发展庙堂势力是一件必须的事，我只是觉得帮助气运子会简单一些，不用应付那些不识风趣的金国蛮子。”
王俭心中一惊，他不相信宫久竟然会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便将这关系到山河社稷的大事给决定了。
宫久一改以往和气神色，严肃道：“哪能这么简单？你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咱们是汉人，是大宋的子民。不要以为咱们修了道，习得了常人不可能学会的道法秘术被世人称为半仙便不是认了，半仙始终是半仙，就算有朝一日摒弃凡尘成了真仙又如何？还不是由肉体凡胎一点点修炼而成的。咱们现在都是汉人，成了仙，曾经也是汉人。咱们饮中原水而生，食九州气而活，便是大宋的儿子。大宋不再也，咱们也是炎黄子孙，要死死守住中原的。”
王俭听闻此语，心中一惊。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师伯虽为奇门门主，但始终有些不着调。可奇门在他手中却并未衰败，反而越来越蒸蒸日上起来，他也知道宫师伯并非像外表一样，胸中还是有丘壑的，如今看来，宫师伯的眼里也存了雄伟山河。
王俭起身颔首道：“师侄听宫师伯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宫久呵呵笑道：“什么醍醐灌顶，我也就是比你多活了五十载，多经历了些事情，多想过些东西罢了。”
王俭当然不能应和宫久这为数不多的自谦之语，他突然想到一事，问道：“宫师伯，您的道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宫久眼睛一眯，说道：“你看天有多高？”
王俭望了眼窗外，回答道：“很高，小时候感觉天就在我眼前，时至今天依旧遥不可及。”
宫久嘿嘿笑了几声，说道：“你师父差天一步，那一步却深如万丈沟壑，不可逾越。我差你师父一步，这一步要是努力努力或者比你师父多活几年，还是有机会赶得上他哩。”
王俭听宫久的话，心中一黯，想到：“师父和师伯都直言参不透天道，我就真的有可能参透天道，羽化飞升吗？”
宫久一瞟王俭脸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你和我们不一样，我与你师父心中皆无道，你心中却满是道。”
王俭惊叫一声，说道：“师伯和师父修了一辈子的道，怎么会心中无道？我心中又哪里有道了？”
宫久一指王俭左胸说道：“就在这里，只不过你还没有察觉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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