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叙正第二十四
夜已深，月光倾泻如注，照出满地的银霜。
丹房之中，徐荣偷偷爬起，仔细盯着身旁徐寿的脸庞看了许久。徐寿此时正倚着丹炉旁的台阶昏睡。
徐荣喃喃道：“没错啊，长相与寿哥儿一模一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从徐寿白日醒来之后，徐荣就觉得眼前这个人有问题，根本不像自己那个木讷的徐师兄。
不仅是从徐寿口中冒出来的那些他听不懂的稀里糊涂的昏话，而且徐寿的性格也与往常大不相同。
“以前的寿哥儿哪里敢做那等亵渎神灵的事情？而且，寿哥儿也不守丹炉了，还说什么‘反正这炉子里的丹药也没用’。”
徐荣看了几眼身边的编钟，又看了看那熊熊燃烧的丹炉，心里不停地打着鼓。
“师父说过少敲一下编钟，就会令神灵怨怒，我可足足少敲了七下！难道寿哥儿早就知道神灵发怒，长生丹练不成了？”
“寿哥儿虽然说过不会把我少敲了几下编钟这事吐露出去，可若是两日之后殿前验丹，丹药无用，师父师伯和师兄弟们岂不是都被我一人害死了？”
徐荣越想越是害怕，慌乱之中又漏掉了无数声该敲的编钟。
荆墨也没有睡熟，毕竟心理装着事情，他怎么可能睡得下去。他翻个身子，看向缩在编钟下面的徐荣说道：“你不用担心，三日后殿上试丹绝对无事，咱们还得出海呢。”
徐荣呆问道：“出海？咱们出海做什么？”
荆墨看了一眼丹炉下将要燃尽的柴薪，又向里面填了几抱干柴，说道：“现在跟你说不清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荆墨又抱怨了几声现在的弱小身体，才翻身继续打盹。丹房中只剩下柴薪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和那一声声编钟清脆之响……
旭日东升，朝霞漫天。
三日后的又一个清晨，徐福拨开丹炉内的浓烟滚滚，向炉内看了看。只见徐福两眼含泪，胡须颤抖不止，激动道：“毕七七四十九日之功，丹成。”
徐福身边站着两个小童，一个是徐荣，另一个便是荆墨。
三人在炉边整整盯了一天，早已疲乏不堪。若是徐福不在，荆墨一定会继续偷懒。可最后一日，徐福也亲自来到了丹炉旁守候。荆墨总不能眼看着徐福这个六十来岁的老人盯丹炉盯得两眼通红，自己却暗地偷懒吧。
而且在面对的徐福的时候，荆墨总会产生一种天生的服从感。
荆墨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化身的人是徐寿，徐福的炼丹童子。徐寿、徐荣二人从小便跟着徐福过活，在心底都拿徐福当父亲，怎么可能不听徐福的话？
三人最后一天都盯的疲惫不堪，恨不得倒头便睡。即使如此，丹成之时三人也都眼冒精光，精神不自觉的亢奋起来。
对于徐福、徐荣来说，这颗长生不老丹若是成功，徐福一干方士便可享一世荣华富贵。
对荆墨这个未来人而言，他也想见识一番这长生不老丹，到底是什么样子。
徐福取一张锦帕，从丹炉中小心谨慎的取出那枚金丹。
金丹晶莹剔透，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金丹之上，反射出美丽的七彩霞光。金丹于霞光之中流光百转，熠熠生辉，足以让观者目不转睛，望而生叹。
莫说徐福、徐荣二人，就连荆墨这个经过了现代工业化洗礼的过来人都看得惊呆了，不禁赞叹道：“真是好看！”
徐福收回目光，将金丹一点点的裹在锦帕之中，放入一个金色的丹盒里。
这丹房之中少了金丹，立时便又普通寻常起来。
徐福深吸一口气，对徐寿、徐荣二人说道：“休息片刻，而后奉丹上殿面见陛下。”
荆墨心中激动，他想见一见那千古一帝到底是什么模样。
徐荣虽内心忐忑，但在见过金丹之后，心中的担忧也消去了大半，“如此漂亮的金丹，一定是仙丹无疑了。一定是仙丹！”
咸阳宫。
殿前呜咽作响。
无数秦士束发盘髻，身穿赭黑色甲衣，阵列殿前，手持金戈，兵分左右。
一队长袍方士于秦士之中穿行而过，队伍之首为徐福，手捧金丹锦盒，挺立身躯，庄严前行。
徐福身后为徐寿、徐荣二位白面红唇童子相随，手持香炉符篆，并行两侧。
三人之后，又是数十余老方士，成年方士与小童子，皆目不斜视，气势严肃。
众方士止于殿前，自有宦臣高呼，“宣众方士上殿。”方士们才敢迈步入殿。
大殿无比宽阔，两旁殿前武士无数，均全衣胄甲，足踏革靴，手持金戈，威武挺立。殿上最里最高的一处，是一个黑色大椅。
椅子纹饰黑龙，上面坐着一位头戴白玉十二冕旒冠的黑龙袍男子。
那人便是大秦帝国的王，千古一帝始皇帝嬴政。
荆墨虽徐福及一干方士于殿下叩首，不敢抬头向前向上看一眼。若是多看一眼，不光是他犯了枭首之罪，这殿上的全部方士都会被处以极刑。
嬴政待徐福等方士全部进了大殿跪下，才开口问道：“徐福，朕听说朕的仙丹已成，是吗？”
只见徐福跪地高捧金丹锦盒，将丹盒缓缓打开。
金丹在锦绣丹盒之中华光闪烁，看得嬴政都不禁赞叹一句，“果然有仙丹之相，如此美丽定是不凡之物。”
徐福听得嬴政的夸赞，心中一喜，低头朗声道：“回陛下，臣等遍寻中原之地，取天地间最精纯之硫磺、白石英、紫石英、石钟乳。赤石脂、水银、火硝、朱砂、雄黄、食盐、皂矾、砒霜等奇物，与九转丹炉中日夜不息，精心凝炼七七四十九天制成此金丹。服用后可从此不食人间五谷，餐风饮露，乘风御龙，瞬息游乎四海九洲之地，长生不老，与天同寿！”
嬴政听后沉默许久，才吐出一句，“当真可长生不老？”始皇帝的声音已有些颤抖。
徐福沉声回应道：“长生不老，实为机缘，臣不敢说一定。但臣门下方士童子可为陛下试药。”
嬴政听后又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试吧。”
徐福猜不出嬴政喜怒，心中亦是忐忑不安。他先看向身后的徐寿，却又摇了摇头看向徐荣说道：“徐荣，你来为陛下试药。”
徐荣哪敢不应，只敢道声“是”，双手颤抖着接过了徐福手中的金丹。
“这么好看的丹药，就算不能长生不老，也不会吃死人的吧。”徐荣一边看着金丹，一边想道。
徐福见徐荣迟迟不试丹药，不禁催促道，“快吃，莫让陛下等急了。”
徐荣点了点头，将金丹放入口中。
大殿上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徐荣身上，徐荣只觉得金丹入口苦辣灼热，如同食火一般。
紧接着便是微微的哀嚎之声，徐荣捧腹倒地，辗转不停。只见徐荣双目紧闭，“好冷，好热”交换叫喊个不停，脸色扭曲，作痛苦万分之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徐荣口中传出，徐荣没折腾一会，便已仰面朝天，七窍流血，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殿中各人皆噤若寒蝉，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试药童子已死！
药是假的，不能长生！
万籁俱寂，只等天子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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