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一只蚯蚓。丑陋，卑微，只能一生在土中匍匐，被人践踏。
可是，我不甘心啊。
我出生在离柒人谷几步远的村子里，就只能看着里面的精魅修成人形，去穿上好看的衣服，有大把时光抛洒。
于是我就爬了好多好多路，一直爬到柒人谷的池塘，其中有神鲤守护，与水之银刹同根同源，是神力最强盛的地方。
每次我把身子小心浸在水中，我都在心里祈求柒晓，我一遍遍勾勒自己变成人的样子，还要小心神鲤的进攻。
在那里，我见到了顷焉。
我第一次见她，她才六七岁。吃穿用度自是不凡，身边也是一大干仆人跑前跑后，但谷主和夫人一次都没和她单独呆在一起，但是对大女儿帛纹极好。
谷中众人皆是寡淡的样貌，只有顷焉，如妖邪转世，邪媚入骨，美得像个娃娃。
那时，帛纹很喜欢她，还会背着父母给生病的顷焉熬药。
顷焉肿着小脸，软糯的叫：“姐姐。”
我就决定变成像帛纹那样普通的相貌。那么多人陪在身边，她好像一直很孤单的样子，如果我能陪陪她，就好了。
再大一点，有师傅来给她们传授文武知识，顷焉真是聪明，文过目不忘，武一点便通，帛纹便日日被夫人罚跪在池塘边，晚上挑灯学习，每次相遇都会避开顷焉的眼神。
顷焉偷偷跑到池塘边哭了一晚，睡着了，还是仆人抱她进屋的。
后来的测试，顷焉开始插科打诨，上课捉弄老师，逃课，和进谷的商人偷买了画本，说些调戏的话。跪在池塘边的人，变成了她。
谷里的人越发看她不起，她只是挑眉一笑。
再后来，谷主和夫人双双逝世，谷中纷乱不断，我不知她去了哪里，只听见逆党在池边问：“还有个小丫头呢？”
属下：“属下不知，活的都在那里了。”
我在泥土中呆了这么多年，我深谙如何委曲求全，可是当我听到那个小丫头的死讯时，我突然不想忍下去了，我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敢动我看着长大的小丫头？
一股力量在我的躯壳中激荡，足以冲破丑陋的外表，生长出手足。
我尽自己所能，想要杀尽没有救我的小丫头的人。
这时，我听到了铁蹄之声，看见南辽的军队长驱直入，与逆贼纠缠。
我终于冷静下来，顷焉她那么聪明，怎么会说死就死？我抽身而出，带着满脸血迹，不知要去向何方。
我伴着草药烹煮的咕噜噜声醒来。
白衣少年凑过来，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面前晃晃，然后温润一笑：“你醒了？”
他叫木星染。我一眼就看出他是柒人谷的人。也许留在他身边，我可以得到顷焉的消息。
我：“我要找人。”
星染摊手：“画像。”
我画了一幅给他。
他摇摇头放在一边：“画的不好，也没有什么特点，这样的女孩子哪哪都是。”他的眸中泛出羞涩笑意，“我教你画画。”
我画了一幅又一幅给他，他总说不好看。
我是找人，又不是来画肖像画的。
但我也没说什么，默默收好画，给他做饭。
今日出门买菜时，又路过城中最大的勾栏，里面的女子一个个穿的真好看，勾得不知多少人心猿意马。我瞧着她们的动作，偷偷在心里比划。
饭桌上，我突然凑过去，勾勾木星染的下巴，他的碗直接扣在桌上。
这招真好用。
那天，他突然被请走了，他说是去宫里。
那日，医馆一日未开。我坐在房中，隔着庭院遥遥看见他房中的灯亮起来，又暗下去。
已经是戌时了，他一直是戌时睡觉，我才能深夜作案。
我只有靠活人鲜血，才能维持人形。
我看中的是近郊一个寡妇，那里一到晚上便没什么人。等我抱着她，留恋着舔掉她脖子上的最后一点血液，我听见喘息声。
木星染。
他站在门口，望着我。夜已深，他的眼睛闪着光。
一阵风吹过，一股熟悉的味道窜到我的鼻子里。
我有点局促的将通红的手在衣摆上擦擦，站起来：“顷焉？是顷焉吗？她在哪里？”
木星染摇摇头，后退一步。
我刚冲到门前，便发现自己出不去了，小破屋化成个阵法，将我困在其中。
“呵？这能困住我多久？我可是绝顶聪明的妖。”我道，“木星染，咱们走着瞧。”
木星染是常人与柒人谷长老的孩子，哪有什么神力，在最偏僻的地方长到十三岁就被赶出来了，这个破阵，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每隔半月，他都回来看我一次，给我带一盆新鲜的猪血，再加固一下阵法。
今日站在门外的是两个人。
她长高了许多，眼眉艳丽更胜从前。
她冷冷看我一眼，扭头：“给她搭个楼？”她嬉笑，“看她挺厉害的样子，盖楼可以，要加钱。哎哎哎！我开玩笑嘛，为民除害，应该的！”
她身上还是熟悉的味道，割开手腕时，香味更加扑鼻。
红光耀眼，破墙“隆隆”的升高，在最高处会合，遮天蔽日。但我只顾着闭上眼，拼尽全力呼吸她的味道。
那么多年的泥土生活我都习惯了，但是她，是我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栋楼，这么漂亮，以她的鲜血绘成，处处是她的气息。我在其间游走，感应，都会感到幸福。
突然多了个漂亮建筑，就有不怕死的人来看看。那时我才知道，这个阵，常人是可以进来的，对他们而言，这只是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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