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门，周牧云的脚步微微停顿，不觉间抬头看向了远处灯火闪耀的地方。流光暗自拉了他一把，周牧云这才回过神，冲着流光笑了笑，这才领着他们快步往里面走。
虽然二十年未曾踏足这里，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觉却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流光紧紧扣住了周牧云的掌心，周牧云定了定心神，带着他们往关押朱文圭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周牧云一言不发，那些熟悉的宫殿在他面前依次掠过，他都不曾停下脚步。
幽暗的道路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四周安静地像被废弃的院落。直到他们听到了一阵歌声自一个宫殿里传出来，那歌声语焉不详，像是一个年事已高的祖母在哄自己孩子所唱的小曲，曲调简单却很温柔。
周牧云定了身，不由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只见宫殿外面坐着一位年事已高的宫人，穿着旧衣裳借着宫殿里面的灯光在树下做活。
老宫人的手脚很慢，眼神也不好，手里的东西掉到了地上，正要伸手去捡，却有一双手先将东西捡了起来，递给了她。
老宫人抬起昏花的老眼朝着捡东西的人看了看，“谢谢……。”她忽然张大了嘴，“殿下……”
周牧云朝着老宫人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老宫人声泪俱下，“殿下……你回来了？”
周牧云轻声道：“嬷嬷，给我唱唱歌吧。”
老宫人擦了擦眼泪道：“好！殿下，我这就给你唱。”说完她继续唱起刚才那首歌，曲不成调，呜咽有声。
宫殿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叫骂声：“闭嘴！你这老不死的！唱的那么难听！快别唱了！”说着就有东西重重砸在门上，老宫人吓了一跳，再次转头看时，周牧云已然消失不见。
老宫人怅然若失，“殿下，殿下，你……你还活着吗？”
流光和裴桐一左一右拉着失魂落魄的周牧云，周牧云的面色惨白，良久后道：“我没事，走吧。”
“你真的没事吗？”流光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周牧云咬牙道，他的手脚都变得冰冷，这一切比他想象的困难，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可以从容面对，可是再次回到这里，他还是没办法忘记，那些刻骨的痛苦依然在他心里啃噬着他，老宫人的一首歌差点瓦解了他最后的逞强。
“那是你的乳母？”流光问道。
周牧云怅然道，“我没想到她还活着，我小时候都是她一手照顾的。”
流光握住他的手问道：“要不我们把她也带走？”
周牧云摇头道：“不可以，乳母她年纪也大了，经不起这样的逃难的生活。”
流光不在说话，只是担忧地看着她。周牧云良久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流光不解道：“有些事的确没办法？”
周牧云摇头道：“秦伯他们都很失望，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其实就是害怕，害怕和叔公作对。我是他们的希望，我却没办法成全他们的愿望，我们说带着他们离开，其实就是逃避，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只会逃跑，什么都不敢做。”
“别这样说。”流光忙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什么人？我这么多年除了逃难还做了什么？”周牧云的神色悲哀痛苦，“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就是个懦夫。”
一旁的裴桐忽然扬手打了周牧云一下道：“别他妈说这种狗屁话！”
两人都是一愣，裴桐冷着脸道：“谁的愿望谁自己实现，别他妈指望别人！你当年不过七岁，谁也没管你，如今他们倒有脸来拿你做旗子呢？凭什么你要管他们怎么想？他们今天后悔痛苦无非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好，如果过得好呢？还有谁认你这个殿下？他们要是想干一番大事业，没人拦着他们。但是别想打着这个旗号威胁你，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周牧云呆了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裴桐说出来的，裴桐又道：“老子这辈子不服任何人，但是当初被你捉了十次，我虽然不甘心，但确实有点服你。你这家伙头脑好使，不过也仅限于此，其他的事我还是不服的。”
周牧云看着裴桐高大的身影，嘴角浮出一抹浅浅的笑，“我知道。”
裴桐的脸有些发热，转身大步往前走：“别浪费时间了，一会巡逻就该来了。”
流光握住周牧云的手，关切地望着他，周牧云冲她笑了笑，“我没事了。”
兜兜转转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关押朱文圭所在的地方。那是一座清冷的宫殿，月光照耀在宫殿上面的积雪上，泛着孤独的光芒。
地上的积雪亦很厚，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雪地里只有一双浅浅的脚印来回走过，大约是来送饭的宫人留下的。
裴桐让流光和周牧云躲在后面，捏了一团雪往门上扔过去，空寂的殿门在夜里被砸，声音格外响亮，却无人应答。片刻功夫后，自宫殿附近出现了一队人马，在宫殿外面四处看了一圈，又去敲门。
良久后殿门打开，一名老宫人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
侍卫道：“是不是有人进来了？”
老宫人道：“不知道啊。”
侍卫一把推开老宫人道：“我进去看看！”说着一队人马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又走到了宫门外，对老宫人道：“要是有可疑的人立即通报！”
老宫人唯唯诺诺地点头道：“是！”
这队人马走后，裴桐再次扔了个雪团到宫门上，这次老宫人打开了门，朝着外面看了看，敲响了鼓。那队人马立即重返这里，径自闯进宫殿里面又搜寻了一番，叱骂老宫人道：“人呢？”
老宫人颤颤巍巍道：“不知道啊！就听到门响了。”
“没用的老货！”侍卫骂了一声，再次带着人离开了。
裴桐如此这般再试了两三次，侍卫火冒三丈，狠狠捶了老宫人几下，命人向宫殿四周搜寻了半天，却只找到了一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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