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云笑道：“你不都已经有主意了吗？”
流光又拈了一块饼在手中捏了半天道，“琉球国对大明是忠心耿耿吗？”
周牧云道：“按照约定，琉球国应该对宗主国服从，但是宗主国并不干涉琉球国的具体各项事务。”
流光歪着头道：“大明会让他们攻打我们吗？”
周牧云道：“此事倒真是不好说，要看朝廷的意思了。”
流光忿忿道：“皇帝真是狡猾而无信，先利用我们帮他们解了围，让我们和云和的浪人鹬蚌相争，他在后面得利，而后还要追杀我们，人家好歹还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倒是迫不及待地要动手。”
周牧云歉然，“都怪我，当初没想到他会如此。”
“你和他不一样，”流光忙安慰他道，“好人是想不出坏人到底会有多坏，我们料想不到不是我们不聪明，而是我们不够狠。”
周牧云勉强笑了笑，只是默默将流光抱在怀中，他有许多话都没有说，那日他被迫离开皇宫去攻打浪人之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半个月里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每一日都无比煎熬，比起当年逃难时还要惶恐，他不敢闭眼，只要一闭眼就会看见流光受伤的模样。无论他的理智如何安慰自己，他都没办法控制自己担忧恐惧之心。
若不是那最后的希望支撑着他，他都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安的情绪，指挥那场无比艰难的战役，他打仗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因为害怕打不下来，他犯过从不可能犯的错，险些大败而归，所幸他临危不惧，还是大获全胜。
带着最后一线希望赶往应天府时，却遇见了皇帝派出来的秘密追杀他的锦衣卫，虽然预料过会有这样的可能，但是真的发生时，他只想尽快见到流光，他从未大开过杀戒，却在那次下令使用了最残酷的陷阱，他杀红了眼，满心都是残忍而冷血的念头，他暗中发誓要让朱棣血债血偿，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没日没夜的奔向应天府。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的他望着身后那高高的城墙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包括那个原本属于父亲，也应该属于他的皇位。
就在他筹谋着借着钟山之路，围攻应天府之时，流光却意外地出现了，她从天而降，猛扑到他的怀中，那一刻所有的杀意如海潮般尽数全退，他紧紧搂着她，向搂住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流光。”周牧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道：“如果有天我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流光一怔道，“你不可能变成他那样的。”
周牧云轻笑一声掩饰心里的念头：“为什么不可能？这世上的事变化无常，谁能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
流光望着他道：“但即便如此，有些事是绝不会改变的，比如一个人内心的本真。”
周牧云笑了笑道，“本真吗？”
流光点头道：“是的。”
周牧云道：“我曾经教过你一句话，‘慈不带兵，义不聚财’，内心柔软的人难成大器，做大事难免会有牺牲。”
流光道：“我知道，你还说过带兵的将领亦有爱兵如子的，也有视士兵如草芥的，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我做不了那些明知他们会死，让他们去送死的事。”
周牧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道：“从前我听故事里，夏纣王为了苏妲己杀无数人，总觉得愚蠢而昏庸，周幽王为褒姒一笑而灭了国，更是蠢上加蠢，可我渐渐能明白他们的心思了。”
流光惊讶地看着他，周牧云轻轻将她凌乱的鬓发整理好，对她笑道：“我不想再做个无能的好人，我要做一个能保护你的人。”
流光更加惊讶，“你想做什么？”
周牧云语气平静地问道：“流光，你想过称帝吗？”
流光错愕不已，“什么？称帝？这怎么可能？”
周牧云平静地点点头，“有何不可能？帝位并没有多了不得，不过彼此争夺，互相取而代之罢了。我教授你多年的课业，大多是帝王御下之术，你的才华亦远超今日的帝王，若想取而代之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流光惊诧的望着周牧云，目光渐渐有些陌生，“你是让我称帝还是想自己称帝？”
周牧云毫不犹豫地答道：“你。”
流光道：“可我不想称帝，我一直都觉得我是大明的子民。”
“可今日大明已经容不下你，你的父母亦不再属于大明，你忠诚与一个想要杀你的帝王没有意义。”周牧云道，“若你真是爱大明，倒不如将大明拿到自己手中。”
“可你说过，不希望再燃战火。”流光不可思议地望着周牧云，“你不是说过好不容易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不想再让他们陷入战火吗？”
周牧云神情黯然，“只有我这么想，而他们并不这样认为，我们没有实力和他们对抗，也就没有和他们平等说话的权利。流光，你每次都放回大明的水师，可曾想过他们并不会放过我们？”
“我不想伤害大明的人。”流光道，“尤其是水师，他们都是我们的同袍！”
“那也是曾经，流光，只要我们一日是海寇，他们就会一日追剿我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周牧云道。
流光心中沉闷，连连摆手道：“此事以后再议吧，我现在不愿去想，你别逼我。”
周牧云柔声道：“没关系，你以后慢慢再想不迟，眼下你有件最重要的事要做。”
流光又是一愣，“什么事？”
周牧云将汤碗递到她面前，“凉了就不好喝了。”
流光接过汤碗闷闷地饮了一口，望着周牧云道：“不知道怎么的，现在觉得自己及越来越胆小了，也没以前快活了。”
周牧云轻声道：“以前你百无禁忌，没有顾虑，而今不同，你有了许多顾虑，不仅为五龙帮所有人打算，还要为柳岛、奎岛、天仓岛打算，想的越多，顾虑越多，自然心里没那么快活。”
流光长叹一声歪在椅子上道，“不过区区四个岛而已，就这般让人操心，若真是管着那么大的天下，哪有一天安生快活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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