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灵珠的力量，将公子高送回了齐国边陲的泾河边，距离战场要走半天的路程。
清凌凌的河水中，倒影出年轻的贵公子俊美无俦的脸庞。
一双琉璃眼中，空洞洞的一片，像是被山精水怪吸走了魂魄一样，眼神呆滞地盯着自己手掌心上一颗土黄色的珠子出神。
整个人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样，静静地坐在河畔，长腿泡在河水里，任由鱼虾啃噬着。
他原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却原来，只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
“阿芷……”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洞的眼底忽然涌现出一丝懊悔。
“不可能的……”紧紧阖上眼，掩去眼底的苦涩，公子高的声音在颤抖着，再度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坐在河岸边的公子撑着地面站立起来，神色凌厉，脚步踉跄地沿着河岸朝下游走去。
土灵珠的力量有限，一天之类只能使用一次。
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后，公子高来到了一个渡口。
乘船，过河，找驿站租了快马，催马狂奔了半天之后，公子高再度回到修罗场般的战场时，一轮斜眼正挂在远方的天际。
方圆数百里的地方，焦黑一片，地上寸草不生，硬是比别的地方陷下去了三思指的位置。
晚风吹来，卷着黑地上的粉末飞舞，整片天空下都是东西烧焦后的刺鼻气味。
漫天飞舞的尘埃中，公子高神色凛然，迈着沉重的步子，在地上踩出一个个深陷下去的脚印，一直朝着斜坡顶上绵延过去。
上午，他还抱着她共乘一骑。
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数万齐军将士，头顶的旗帜迎风飞扬，一切就好像是片刻前才发生的事一样。
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所有的一切，却全部化成了焦土。
矗立在高高的山坡上，身材颀长的公子迎风而立，银白色的披风上下翻飞着，煞是威武。
他不是没有选择，却还是选了后果最严重的一种方式来结束这场战役。
上天的惩罚啊……谁能逃得过？
整个山坡都矮了一半下去，可想象，站在山坡顶上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咳……咳……”
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公子高倏地抬手，捂住了胸膛，好不容易，才强行将口中的腥甜给咽了下去，随即，眼前却是一黑。
高大的身子像是飓风里的白杨树，猛地地晃了几下之后，轰然倒下，再也没能爬起来！
再次睁开眼，眼前灯火如豆，屋中的光线昏昏暗暗的。
“醒了？”苍老的声音，像是利器刮过锅底，刺得人耳膜生疼。
顺着声音的源头望过去，声音的主人隐藏在一片黑暗里，细细一看，那人从头到脚穿着黑衣，裹得跟个煤球似的，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暴露在空气里。
“谷君？”公子高微眯了长眸，撑着身子起了榻，踉跄着走到榻几前坐下，“我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一个三不管地带的谷底，正是他当初遇到夏小冬的地方。
可昏迷前，他明明是在齐魏两军交战的地方，距离此地万里之遥，公子高想了想，问道：“是谷君出山救了我？”
“终此一生，老夫都不会离开谷底。”煤球摇了摇头，抬起手臂，黑袍一挥，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幕。
屏幕上方，一具白骨森森的骷髅在坐在一个黄土包前，单手托着下巴，头骨上，一对空荡荡的窟窿眼正专注地盯着土包前的一块石碑。
那石碑，看上去是最近才被人立在坟前的。
“得知你有一劫，老夫便让这骷髅前去将你接回来，幸好还来得及。”话音落下，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变淡，三四秒过后，彻底消失不见。
公子高抿抿唇，眼底闪过一抹痛楚，胸口一闷，顿时便是一阵距离的咳嗽。
煤球倒了一碗黑得跟墨汁一样的药水递了过去，叮嘱道：“放宽心，莫要去想伤怀的事，先把药喝了。”
公子高捂住胸口，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来，放在桌上的大手紧紧抓住了桌子一角，别开脸去。
有些事，且是说不去想，就能不去想的？
若真能那样洒脱的话，这世界上，又何来那么多的恩怨情仇，痴男怨女？
煤球摇摇头，叹了口气，抬袖从桌面上一扫而过，指向桌面上的一个白玉小葫芦，道：“老夫已经掐算了过了，她的魂魄虽然大损，却还未散去，该是被人带到了别的地方去养着了，你只要带着她的骨灰在身边，终有一天，她会主动来找你。”
公子高猛地抬起头来，眼中蹿升起满是难以置信的希望之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垂眸，视线落在桌上的白玉葫芦上，凝视良久，缓缓抬手，将葫芦拿起来，放在手心里，细细的摩挲。
煤球再次摇摇头，起身离去，虚无缥缈的声音透过竹帘，轻飘飘地飘了过来：“记得喝药。”
公子高抿抿唇，仔细收好白玉葫芦，端起桌上的墨汁一样的一大碗药，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咳！”药喝得急了一些，刚喝完，他就捂住胸口咳了起来。
好半响，才缓过气来，倏地起身，迈着虚浮的步子，朝门外走去。
谷君的屋子，悬在离湖面十几米高的地方，脚下雾气袅袅。
公子高站在门口，抬手运气，点足掠起，身子陡地腾空，像是展翅大鹏一般，飞离了竹屋。
但……有句话说：帅不过三秒。
‘哗啦’一声，一个庞然大物落在了湖水中。
公子高冒出水面，顾不得擦上一把脸上的水渍，扑腾着划水，游向岸边。
皓月当空，四周虫鸣秋秋，湖面上雾气笼罩，公子高躺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时不时低笑两声。
休息片刻走，拄着长剑，穿过密密麻麻的灌木林，再走过一段羊肠小道，来到了位于上断崖下的那片空地上。
骷髅听见身后的动静，当即跳起来，手里拿着一截树枝，用空洞洞的声音喝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闯入谷君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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