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天香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奉天殿内。‘是梦吗？’她抬手瞧了瞧自己掌心，‘自己明明在吴州，又怎么会突然回到京城？’还未思考明白，天香就觉得自己眼前白光一闪，再回神时，自己已经站在了龙柱后头。天香抿了抿唇，她发现自己现下正把掌心贴在镶金的柱子上，做得是探头往外头瞧的姿势。‘果然是梦吧？’她心上稍安，但脑中却突然又有了自己躲来龙柱前的记忆——先前她在殿内愣了半晌，突然听到外头有小太监请安的声音。她一时害怕被人瞧见，便赶忙的闪身躲到了龙柱后——天香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一时发呆，还是说，去吴州的那些记忆，才是梦呢？天香深吸了口气，她努力稳住自己不去思考。只是还没等她把那颗乱跳的心安抚好，她就瞧清楚了逆光进来的人。
天香听到自己脑中嗡了一声，赶忙地把右手送进嘴里咬紧，才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天香能感觉到自己身子的颤抖和面上的凉意，她左手的五指曲起，紧紧抓住柱上的龙尾。
殿中的人并没有发现天香，他们只是在剧烈地争执着什么。天香努力睁大了眼睛，她看到东方民涨红了脸，显然是听到了什么让他怒极的消息。而他的对面，东方宥一身龙袍，面上满是胜利的快慰。天香紧咬着牙关，她想出声，但自己的喉咙好似被人掐紧，无论她如何挣扎，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天香看到殿中的东方民已经退后一步，她看到他扬起右手似要出招，但那只瘦削的手在空中挣扎了两下，又重重地垂下。她看到东方民面上的愤恨消去，化为让她心惊胆战的灰败。而对面的东方宥，却在此时，露出他一直藏在袖中的鱼肠剑。‘不要。’天香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她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钉在原处。
东方宥的匕首没有停下，天香眼睁睁看着东方民不躲不闪地站在原处，心中惊俱交加。她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怒气越聚越多，并且在见到东方民胸口的殷红时达到顶端。“不要！”天香惊呼出声。原先束缚她的力道也在瞬间消散。天香紧咬着下唇，用尽全力往前跑。
又是一阵白光。
天香睁大眼睛，她看到东方民站在自己眼前，而那把东方宥用来刺他的鱼肠剑，却被自己紧握在手中。天香觉得自己快要站立不住，她看着已经全然没进东方民胸口的鱼肠剑，整个人骤然一颤。她像是逃避一般地将匕首松开，整个人后退一步，努力控制自己已经木然的身子，去看东方民的双目。
东方民瞳中仍然残留着她刺向他时的惊愕。天香看到他努力抽了下嘴角，像是要挤出一个笑。但才扯了一下，还没等他将表情展现出来，那具原本站得笔直的身子，就突然毫无预兆地，直直往后倒去。“有用的！”天香惊呼一声，她双腿一软，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又赶忙地手脚并用，爬过去将东方民抱在怀里。
东方民面色惨白，血液从他胸口溢出，一寸一寸地染红他身上素白的孝服。天香颤抖着手，鼓起勇气去按他胸口的伤，似乎只要如此，便能让他的离去变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天香。”东方民咳了一声，他努力地抬起手，想要去够天香的脸。
天香嗯了一声。她看到东方民的手抬到一半，就因为主人的力竭而要下落，心中一抖，赶忙地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带着贴上自己的脸，“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死的。”
东方民努力睁开眼，天香看到他目光涣散，再也压不住自己的哭声，“对不起，你别死，你怎么能死？”
“天香——”东方民又咳了两声，呼吸也开始急促，他努力挤出先前没有做出的微笑，叹息一声，“如果是你的话。”
“什么？”天香听不清他的叹息，她松开东方民的手，努力去要摇他的身子，“我求你。”可无论她怎么摇，东方民的眼睛终归还是闭上了，原本强压在喉咙内的血，也开始从嘴角溢出。
天香手忙脚乱地抹去他面上的血，可无论她擦得多快，他面上的血还是越来越多。天香觉得自己的手抖得越来越快，原本一直压在心底的声音也开始泛上来，‘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天香。”许是听到天香的心声，原本已经毫无声息的东方民，突然又咳了两声。天香听到，瞬间又燃起几分希望。她捧着他因为咳嗽而溢满血沫的脸颊，哭喊出声，“东方民，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啊。”
“太累了。”东方民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沉，思维也开始涣散，“如果是你的话，我原谅你。”
天香双手一抖，她清楚地感觉到东方民的身子不再颤抖。只有血流不歇，潺潺地从他的嘴角溢出。天香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浑身冰冷，似是想要取暖般，将已经开始变凉的东方民紧紧搂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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