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层层枝叶，秦芩清晰察觉出自己的脸似乎也热了起来，正在向外散着热气。她觉着这很没有道理，她清楚自己的体质如何。就算她在江中泡了个把时辰，秋日里也不至于这样轻易便发了烧。
她衣裳轻薄，让发着热的身子熏蒸得干了七八分，便索性让阿红叼着那外衣兜住的果子堆，她拎着锏，循着原本留下的划痕回到了先前百里迟放琴的地方。
许是因为她如今颇有些不舒服，百里迟比她动作要快得多，现下连火都生出来了，正用着一些细碎的枯枝干叶与干草铺促着火势，旁边还堆了许多更粗一些的枯枝留作火势大了以后的燃头。
听见她一路踩叶而来的动静，百里迟抬眸看向她，赤黄色的火苗在他那双初冬碧溪般的眸中映出火光濯濯。
“瞧你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
秦芩是映着月光来的，此时银亮的清辉落在她脸上，衬出那从肤底渗出的一点暖红意更为显眼。
闻言，秦芩随手将锏扔在地上，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敲了敲后颈，也察觉出热气四溢，不禁蹙眉：“我摸着是发热了，这可太不对劲了。我就算在江里泡了这么一段，你都什么事也没有，我不至于这样便发热了。”
百里迟比起她而言，当然算得上“弱不禁风”。她便如同阿红一般，向来是个皮实的，从小到大发烧的次数屈指可数，还大多都是小时候了。
“发热？”百里迟将手中最后的小碎枝扔下，眼瞧火势渐渐稳定，他站起身来：“你此前受伤了？”
被这么一问，秦芩也想起来先前在水中好似是被人戳了一刀，她将右臂翻转过去，瞧见绛色衣袖上有一道更深一些的颜色，正在肘上。而这衣袖也因此被割裂，露出深色伤口附近雪色的肌肤，两相衬托之下显得沾着衣袖碎屑的伤口更加触目惊心。
她看着那伤口附近在月光下晶亮亮泛着光的脓液，“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不说我都给忘了，这疼着疼着就疼木了。”
秦芩在山上时可一直待在自己家中，并没有此等机会让自己受了这样大的外伤，更没有机会让伤口接触到污物，因此，她先前被刀掠上小臂见了血，压根没想到若不及时处理伤口会导致发热。
“伤口被江水浸泡了许久，怕是疡烂导致发热了。”百里迟向她走过来，站定在她身侧，低头看着她那伤口上血痂周围的依稀可见的脓液，声音沉了沉。
伤口疡烂，发热只是轻症，最紧要的是若不及时遏制，这可是个能要人命的事情。
秦芩用指尖捻着伤口中粘着的布料碎屑将它们拔了出来，在疼得麻木之后终于又察觉到了新鲜的疼意，咬了咬牙：“沈妙说得当真不错，看来在江湖行走身边没个大夫可不行，只是她如今自己也安危不定，我可算得上是害她不浅了。那，我们明早进城寻个寻常郎中可行吗？”
百里迟抬手从胸前衣襟内摸出一把小巧轻薄的匕首，从鞘中拔出，看着它的刀刃在月下现出雪亮颜色，近于琥珀色的眸中因刀光潋滟一片。
“若是什么也不做，恐你等不到明日早上。”
那刃尖寒光正好晃在秦芩脸上，她一偏头便瞧见百里迟捏了把匕首，眸光诡异地盯着她，顿时一身寒毛直立，后撤了半步，猛地抬头看他：“我拿你当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
还，等不到明日早上？
阿红见二人突然反目，怔然站在二人中间不知如何抉择，最后松开嘴中叼着的外衣，任外衣铺开露出里头的果子，开始挨个嗅闻起来，时不时探出舌头舔一个。
见她如此反应，百里迟有几分愕然，这份心绪罕见地让秦芩在他脸上读明白了。
“别怕。”他哑然失笑，“秦兄弟，为兄没有害你的心思。”
秦芩一边紧盯着他一边弯了弯身子从地上摸到自己的锏，迅速捡起来。
她是当真一点儿也不知晓伤口溃烂了会有如何的后果，自然也不知晓百里迟摸出这把匕首究竟是做什么用。
见她此状，百里迟接着又抬手摸了摸袖间，随后取出一只小瓷瓶：“上船前沈姑娘给的金疮药，所幸未曾落入江中。”
那时，秦芩身上不便藏此等东西，沈妙毕竟担心，怕自己乱中顾不到秦芩，便将自己配的金疮药匀了百里迟一瓶，让他为秦芩带着。
他拧开了瓷瓶上浸了蜡油的封塞，瞧见小瓶中药粉干燥依旧，接着解释道：“伤口疡溃若不及时处理，恐有性命之虞。我要仔细瞧瞧你的伤口，若是溃烂得严重，须用匕首切去脓处，再上药。”
性命之虞？
听了这话，秦芩觉着寒毛更起。被人戳了这样浅浅的一刀竟然就能有性命之虞！百里迟瞧上去并不像会用这种事情诳人的样子。
她又想起百里迟说要仔细瞧瞧，觉着这裂开的轻薄衣袖晃来晃去实在碍事，便用左手索性将这衣料扯了一把，“嘶啦”一声沿着接线从肩下肘上裂开。
秦芩随意将撕下的衣衫扔到一旁，蹙眉看向百里迟，那双从来只有锐利与张扬的明眸中头一回让人瞧见些仓惶。
“那你快看看。我……老子头一回出门要是就死在外头了，我爹娘……”
她期期艾艾地噎着了，没能说下去。是最后找着了一些冷静，不该在百里迟面前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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