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里，秦芩是被阿红从她怀中挣扎而出的动静唤醒的。
她意识回笼，还未睁眼便察觉到眼前的光亮，于是索性将阿红从怀里推了出去，又抬了手挡在眼前，才缓缓睁眼。
透过指缝，依稀可见日出时天色曛红的瑰丽，深吸一口气，又能嗅到周遭晨露芳草的清香。
秦芩撤开手，发觉自己仰面躺在草地上，往身后摸摸，摸到了一件衣物垫在她身下。沾着露珠的草叶从她脸侧擦过，留下一道湿润的痕迹。
“醒了？”
有踩过草叶枯枝而来的脚步声，秦芩循着声响望过去，见到坐在熄了的焦黑灰烬边上的百里迟。
他脸色也不见多好看，想来是一夜未眠。
秦芩支起身子爬起来坐着，用手背触了触额头，眼前亮了亮：“你来瞧瞧，我摸着不烫了。”
百里迟抿了抿唇，随手拿了个果子，站起身朝她走来。他昨夜确认过她热退去之后，才将他之前脱给她的外衣铺在地上，让她平躺了下来。也是幸好她身前拥了一只毛茸茸的阿红，还省了一床被子。
尽管早也知晓了她热退了，百里迟还是抬手以他微凉的手背实实在在地贴上了秦芩的额头，又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撤手贴上了自己的额头，似乎是认真感知了一番，唇边才噙上一抹浅淡的笑意，道：“确实如此。”
他递给秦芩一把枯草一般的东西，接着道：“吃完再赶路吧。”
他伸出的那只手手腕处有一圈瘀痕，在他白近如玉的手衬托下显得十分夺人注意。秦芩不由得问了一句：“你这手怎么回事？”
她记得昨夜他给她包扎的时候手还好好的，腕间并未有这样一道瘀痕。
说着，她接过那把枯草，捏了捏，发现每黄白色枯叶中还包裹着硬物，将枯叶撕开，看到每几瓣枯叶里头都有着一个黄中带红的圆润果子。
百里迟眸中意味不明，答她道：“你昨夜昏睡过去后不知梦到了些什么，在下将你安置下来时你狠狠攥住了在下的手，可比对付那些伏击的贼人还要狠。”
这不正是秦芩靠在他身上时攥的那一把吗？
秦芩此时也顾不得手中的果子了，忙道：“那……你岂不是疼得很？真是对不住！百里兄弟你悉心照料我，我心中十分感激，伤了你当真是……哎，是我的过错。”
她没忘记她先前将百里迟撞出眼泪那一岔，如今听得他控诉般的言语，对这恩人般的百里兄弟生出莫大的歉疚来。他原本便怕疼得很，甚至被撞一下便能疼到哭出来，如今她还像对付敌人那般对他下了狠手，没准他先前脸色那样不好看，是她醒来前已经疼哭过了。
世人竞相称赞的仙姿凛凛的琴仙大人竟是个怕疼的，知道此事的人必然不多，她立时便觉着自己也算是百里迟极其相熟的人，因此更加歉疚。
瞧她那蹙眉关切的模样，百里迟轻叹一声，很是宽容地道：“倒也没有什么，毕竟秦芩你是无心的。我这手，养个几日应当就能好了。”
阿红兴奋的叫声突然又打断了秦芩的内疚与自责，只见它也发现了百里迟原本坐的那处边上那堆枯叶用爪子扒开便能见着清香圆润的黄果子。
“你识得这果子吗？”百里迟将目光从阿红身上移回秦芩身上。
秦芩摇摇头：“我没见过这样的果子，竟然生在叶子里，它叫什么名字？”
“菇娘。”
“什么名字？”秦芩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就叫菇娘，听上去就是平日里听的那个姑娘。”百里迟解释道。
既然有一层枯叶包裹，便不必洗，秦芩试探着咬了一个圆润的黄菇娘入口。
这果子小，一口便能吞进去。她咬破了外皮，酸甜的汁水迸溅，味道竟然还不错。
“怎么叫这个名字？”
“兴许是觉着果被包裹着，如同姑娘含羞吧。”
含羞？秦芩想了想一个娇柔清丽的姑娘粉面含春的含羞态，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受不住这个。
“噫。”
百里迟垂眸。
秦芩回头再看阿红，它已将那些果子糟蹋了个精光。
“咱们走吧，尽快回定城。若是沈妙上了岸，应当也会回定城寻我们。”秦芩站起身来，将地上铺着的那件外衣捡起来，发现它已经被晨露润湿了，沾上了许多湿泥，便忍不住蹙眉，“就是这件衣裳应该是穿不了了。”
百里迟原本便做了小厮打扮，少了这样一件外衣，里头衣裳也称得上单薄。
他折身去取了山石上端放着的倚月琴，拥在怀中，目光落在秦芩乱糟糟的髻发间那几支倔强的未曾落入江中的发钗。
“出去后买件衣裳也就是了。”他向着秦芩走去，抬手就将她髻中发钗拿出，并顺便以指为梳将她乱糟糟的发髻梳成散发，“你头上这几支金钗，够如今穷苦的我们回到定城了。”
秦芩觉着他好似比之往日里，动作更加随意了一些。毕竟百里迟一向守礼，没有这样不加招呼便碰人的行径。但她毕竟不如寻常姑娘，倒没有什么男女之防的念头，只是觉着有点不对劲，却并未察觉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但毕竟是同生共死过的好兄弟，好似熟稔到碰个头发算不得过分。
于是秦芩也并未将此事放入心中，坦然地接受了他的顺手为之。
百里迟拥着琴，秦芩提着锏与他并肩登上山，二人俱施了轻功，背后跟了个奋力奔跑的阿红。有时山势过于陡峭，秦芩便拎着阿红的绳子提着它掠上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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