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芩与辛无用并不相熟，听了这么一句奉承话，又知晓自己其实不过是不信他那套神佛道法才说的那些话，心里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道长也到秋湖来赏景？”
她有意岔开话题。
辛无用微笑，垂眸抬指接了灯笼底落下的光，面容逸辉光，周身气韵空濛：“慈悲。非也，此行是有事寻颜城主。不过行到此处时心念感应，驻足便见秦姑娘，想来是有缘了。”
秦芩自觉在他面前禁不住总有几分约束，说话都要更客气些，便不欲久谈，开口道：“原来辛道长有事，我还想着四处逛一逛，见一见定城风物，就不多叨扰了。”
灯笼里的烛火响起一声“哔剥”，辛无用收了那接光的手，拂尘轻晃。
“慈悲。不是什么急事，贫道可陪秦姑娘走一遭。”
还不等秦芩拒绝，他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又看过来，无悲无喜的神色莫名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接着道：“秦姑娘从城主府而来，应当经过了一家点心铺子。听闻此地的桂花糕颇具名声，佐以掌柜密酿的果酒，算是定城一绝了。若要见风物，不可错过。”
秦芩挠了挠头，想着，今日应当不是四处逛的好时机了，她可受不住跟这么一个她怎么瞧怎么觉着心中不对劲的人四处逛，便应下来：“多谢道长相荐。不过时辰不早了，今日也不好逛太久，去铺子里买了糕点同果酒，便一同回城主府吧。”
辛无用颌首：“秦姑娘，请。”
二人一路并排而行，中间距离大可再挤进两人不止。且辛无用不言语，只平视前方、神色莫辨，秦芩又觉拘束，竟一路无话，让她总觉着无所适从。
到那点心铺子时，果真见到排队买点心的人并不少，轮了几人才到秦芩。
“姑娘，要些什么？”掌柜的是个面容和善、身量丰腴的老板娘。
“桂花糕来两斤。您这果酒怎么卖的？”秦芩想着回去还可以同府中其他人分，便多买了些桂花糕，总归如今是琴笙门客卿，不差钱。
“果酒是自家酿的，可不多卖。一回只能买一葫芦，一葫芦里有大半斤……”
“可，我没有葫芦。”
掌柜笑着拿出一只长相漂亮的葫芦：“不碍事，加些钱也就是了。”
最终，秦芩将锏插回背后，左手抄着两斤封于盒内的香气四溢的桂花糕，右手勾着一只酒葫芦，同辛无用走向了回城主府的路。
这一路上的缄默实在是让人心觉尴尬，她无事可干，便开始好奇手中的果酒。
从前在山上，她从来未曾喝过酒，还是下了山来才听说这样一件东西。听说酒芬芳、清冽，若醉可解千愁，饮来酣畅、最适合江湖儿女。
不过她也听说，果酒应当是其中温和些的品类。
她拔开了酒葫芦的塞子，靠近嗅了嗅气味。不知掌柜究竟用了何种果物，秦芩只觉扑鼻而来的果香馥郁而清甜，隐隐还有花香，却比寻常香气更多几分清冽。
“秦姑娘初入世方，应当未曾喝过酒？”那人的声音遥遥响起。
秦芩突然便觉着万般不对劲，立时抬了头：“道长怎么知晓？”
彼时，辛无用说未曾见过她时，她只说了自己没什么名声，却并未说到自己的来历，他怎么会知晓她初涉江湖，连酒都未曾喝过？
难道，是后来城主府中其他人与他讲的？可当时她、百里迟、沈妙皆不在，谌舒、颜翮并不知她的来历，只知她是琴笙门客卿，琴笙门中其他弟子失了少主的踪迹，未必与他相熟到还有闲心随意相谈吧。
辛无用弯唇：“贫道知晓的，可不止这些。兴许，比姑娘所知还要多。”
他言有深意，秦芩想到他那手所谓名震江湖、神乎其神的梅花易数卜算，不禁扯了扯唇角，略有些心情复杂地道：“也是，辛道长应当无所不知才对。”
其实她还是不信这些的。但上回宋霖那事，实在让她不得不接受。
想到此人或许一时念起无不可窥伺的事情，便觉着站在他身侧更有些令人无所适从。她不是个脾气好、善忍耐的人，这般的无所适从让她不禁心生烦躁，不自觉加快了步子，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蹙着。
人心中生了燥意，便容易生渴意。
手上的酒葫芦散逸清香，秦芩便灌了一大口。入口略灼，但醇馥幽郁，更有果品的清甜沁脾，略略平了她心底不耐。她觉着滋味确实很不错，便又喝了一大口凉凉的酒液。
腹中渐渐热起来，漫到指尖也生出了暖意。
秦芩想，原来喝酒竟是如此体会。
就如小甜水，她这么一口一口地喝着，不知不觉酒葫芦便轻了大半。
“慈悲。秦姑娘，你是否不胜酒力？”辛无用不知何时瞧向了她。
此时的秦芩双颊微红，眼内透着水意，怎么瞧怎么像是有些微醺。可这果酒分明不甚厉害，就是后劲足，也不该这样快便上了脸。
秦芩有些不解，但循着辛无用的目光，她指尖触到了自己有些发烫的双颊。
“不胜酒力？你是说我如今醉了？可我觉着头脑清明，并无不适。”
杜康解千愁，难道不是因为醉了便会头脑昏沉，忘却平日里的烦忧？
说话间，二人已走进了城主府，正瞧见院中观竹的百里迟。
百里迟一侧目，瞧见的便是，粉面似含春、湿眼如盈情的秦芩同她身侧的辛无用。她手里捧了个精致的盒子，发上还簪了一朵艳丽的绢花，不似平日。
辛无用朝他颌首打了招呼，再同秦芩道：“告辞。”
他折了方向去寻颜翮了。
秦芩看向百里迟：“你在这儿做什么？”
“无事，闲来走走罢了。”
百里迟袍角微沾上了些夜里草木的湿气，不知晓他在此处究竟站了多久。
他目光落在秦芩发上那朵绢花上，微微笑开，隐于竹影黑暗中的眸中神色不定，立身衬竹如君子丹青。
“你今日好似同寻常有些不同。”
秦芩抬手摸了摸那朵绢花，笑了一声：“你也觉得不似我？这花不是我挑的，我平日里确实不会买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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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百里某能从这个画面和这些话里如何联想。
前一章高能，秦芩是真的不胜·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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