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迟的吹叶声异常浑厚，惊了一林子的鸟。当她第五次尝试并以失败告终时，白念迟毅然决然一脸悲愤地把竹叶踩在了脚下。
“可恶！”
封尉：“……”
一路吵吵闹闹，总算是到了猫娘亲的埋骨之地。
那是一个被风雨侵蚀得已不太像话的坟堆，上头长满了新抽芽的野草。如果不是坟前立着一块歪歪扭扭的墓牌，还以为是过路人随意堆砌的一处小土堆。
猫娘亲是白念迟带着妹妹一起葬的，两个小孩模样不谙世事的猫妖，一边哭一边慎重地将猫娘亲埋进土里，就连做墓牌用的木头也是从农户家门口捡来的。
白念迟从随身带来的小布兜里取出了一些苹果，小心慎重地摆在墓牌前，又跪着烧了些纸钱。
期间封尉立在她身后，沉默着望着她脆弱的背影。
神不跪人，更不跪亡者。封尉生来高傲，又怎会屈膝于坟前。何况猫娘亲过身三百年，早已堕入轮回，白念迟给她供什么、烧什么、说什么，她轮回于世，早不记得自个的前世，还有这样一个女儿。或立或跪，或哭或笑，其实并无区别。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紫竹林外繁花似锦，百鸟争鸣，娘亲瞧见了吗？”白念迟跪坐着，双手搭在膝上，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念晚很好，我也很好，您不用担心啦。”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最后不好意思地垂了垂脑袋，说：“我要成亲了，三天后。新郎是……”
白念迟往后瞥了一眼，正好撞上封尉的目光，心头一跳，脸就跟着红了：“是东海的龙神。他是念晚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他待我很好，也挺……”
也挺……什么？白念迟心下一惊，她方才下意识想要说出的话，竟然是“也挺喜欢我”？
白念迟哑然哽住，支支吾吾地又补了几句别的。封尉在她身后，隐隐猜到了她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不动声色地掀了掀眼帘。
她和封尉之间，除了有时会夜里同寝之外，并没有多亲近。那两次吻说来就来了，封尉也从未解释过什么，心血来潮也好，蓄谋已久也罢，他未曾说过的话，她又有何理由兀自断定？
白念迟背对着封尉碎碎念了很久，直到跟前的被燃尽成灰的纸钱没了余温，才慢慢站了起来，若无其事道：“我们走吧。”
她笑了笑，率先迈了步子。封尉在她后头迟迟未动，看着猫娘亲显得有些荒芜的坟堆，缓缓抬了手。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坟堆上的野草被剔除干净，歪斜的墓牌被扶正，坟堆周围还多了几块石子作掩。
那是封尉对猫娘亲最真诚的敬意，一位龙神看似微不足道的真心。
白念迟走出去很远，回过头看他，发现封尉还笔挺挺的立在坟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她眯眼望去，发觉墓牌好像被扶正了些，顿时有些讶异。
等到封尉慢慢追上来的时候，白念迟问他：“你把娘亲的墓牌扶正了？”
封尉颔首不语。
“其实那墓牌本来就是歪的，当时我从一家农户门口偷来的。”白念迟说，“下头缺了一块，我嫌不好看，干脆就歪着了。你怎么修的？”
缺没缺他倒是没在意，用术法修复后能看就行。
封尉没回答，白念迟也早已习惯他这幅冷冰冰的样子，仰头看了看天空，舒了口气，“人道清明时节雨纷纷，今日倒还晴朗。”
她仰头看向被紫竹林包围得有些逼仄的天空，金闪闪的光斑从紫竹叶的缝隙之间倾泻下来，一风一动，给每一片竹叶都描上了金边。
“你看，很漂亮的。”白念迟扯了扯封尉的袖子，仰起头，“你看看嘛，骗你是小狗。”
封尉侧首，将她被阳光映得晕着浅光的细长睫毛收入眼底。那双时时活泼灵动的碧眼盈满了笑意，那份惬意好似就要从眼角溢出来了。
欲念的洪流汹涌而至，冲破他心头用千年时光筑起的冰冷的高墙。
封尉缓缓抬起头。
白念迟说的没错，阳光很好，也很漂亮。
他心头蒙蔽了千年的深灰色阴霾被暖光一照，黑暗炙烤着被驱散，拨云见日后的远山，跳脱且明媚。
白念迟拨了拨脚下的野草，拉着封尉躺下了。
清风过，扬起她的鬓发，上方璀璨烫着金边的竹叶摇摇曳曳，白念迟舒服地眯了眯眼。
“所以东海有什么好，纵然有珍宝无数，但海明珠始终替代不了太阳。”白念迟笑嘻嘻地转过头，看着他那张无可挑剔的侧脸，“凌召殿，青龙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身边没有人，心里空落落，想必寂寞得很吧？”
寂寞。
这样多年，他从未觉得寂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身边没有人，心里却不空，因为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白猫。所以当慕恋开出死亡别离之花，胸口绞痛日日不得安宁之时，也便不觉得寂寞了。
“不如你跟我住岸上吧？多呼吸新鲜空气，早上起来做做早操，晚上吃完饭去湖边散散步，延年益寿，老年生活挺好的。”白念迟开玩笑说。
封尉：“……”他就知道白念迟正经不了多久。
白念迟躺了一会，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数着竹林里飞过的鸟类，心情起飞。
直到有只麻雀停在了她的衣襟上。
白念迟：“哟，小麻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