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世间万物在她眼前被拦腰折断。
层云哀鸣，山河动荡。
头一只金箭射穿了余去冬的腹部，第二支是肩膀，第三支是大腿。
当第四支利箭直对他的心脏飞去时，白念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了封尉的怀抱，飞身冲上前去。
“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冬冬，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也可以为你付出一切！”
封尉被推开时因失血过多而眩晕了一下，再抬头时便见她飞扑到了星云台上，将自己的胸膛挡在了余去冬面前。
“白念迟！”
利箭射入她胸口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也跟着不会跳了。
叮。
利箭射穿她脆弱心脏的同时，震碎了她怀里的避水珠。
她捂着胸口与利箭的相接处，鲜血不断从指尖溢出来，像一株血色藤蔓。
避水珠破碎，其上覆着的龙气与蛟气以灵波的形式被释放，从星云台向外扫出两道光波。
那之后从她怀中缓缓游出一抹半透明魂体，在白念迟周身盘旋了两圈，最终像找回本体一般，迅速冲向她的眉心，摇曳着钻入她的身体。
几乎是同时，星云台上方的浓云迅速散开，拨云见日，天光大亮。剩下的数百支金箭在半空中停滞，密密麻麻，眨眼间化作金色粉末，洋洋洒洒，很快消失在上空。
九州境内四海潮涌，五岳撼动。天外天嗡鸣阵阵，正中间缓缓隐现出了一座玉砌神殿，玉色瓦墙放出一道银色光束，直直打在白念迟身上。
那是吾神殿，天外天最古老的一座神殿。以吾神神力为基，人在殿在，人亡殿亡。它此番再现，便是世砚重生，古神归位。
而那一箭，不过是她飞升成神的助推物。
白念迟身后九尾召现，周身灵力暴涨，四肢气力回流。刺入她心脏里的金箭承受不住她体内强劲的灵流，就那样硬生生地被撕扯震碎，化为金色粉末，同空中的一起消失了。
封尉皱眉望着星云台上那道单薄的身影，血色全无。
吾神降世，六界朝拜，星云台下诸神众仙屈膝叩首。
白念迟在原处半晌没动，身体充满力量的滋味让她觉得有些许陌生。耳目清明，听得更细，瞧得更远，手脚轻盈，仿佛不是她自己的。
昔日记忆零零碎碎，慢慢地拼凑成了完整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涌入她的脑海。
东海，天外天，虚南谷。
封尉，余去冬，祝西州。
全都是她生死劫里的熟客。
白念迟垂下眼帘，盯着胸口血色的衣裳，良久才迈了步子。
一步罢念，一步驱邪。
三步淬体，十步化神。
她毫无情绪地笑了笑。
原来她自己就是世砚。到头来，近些日子竟一直被自己困扰。
白念迟垂首俯视着台下众人，声色也变得清冷了些：“停刑，余去冬押送天牢。”
她将目光锁定在一侧的封尉身上，看他身上伤口血流不止，脸色惨白，心尖儿也就跟着发颤。
“都回去吧。”白念迟沉默了片刻，“东海之事，切勿再提。”
台下没人说话，她一身血染白裳随风而动，像星云台屹立不倒的丰碑。
眨眼间台上眉眼俊得惊心动魄的女神便没了踪影，化作一道白光，入主天外神殿。
封尉一直没说话，直到星云台上下再无人影。
鹤泽立在他身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舍得打搅。
千年前吾神世砚身祭虚南谷，神殁之前断八位救活封尉。千年后她带着残缺的魂魄，转世为白鹿镇的野猫白念迟，一神一妖，天差地别，他不知道封尉是怎么认出世砚来的。
而两个人之间的牵绊，实非身死便能断却的。白念迟入海选妃，封尉确实是在允华的有意引导下选的她，当时他并不知道此人便是天外天那位他朝思夜想的贵人。寻鹤川混沌绘卷，那才是他真正确定白念迟身份之处，从那之后，白念迟或是世砚，在他心里便是同一人。
封尉不告诉她前尘往事，不喜欢她与余去冬相处，沉默着保护她残缺的灵魂与空白的记忆，实为不愿她想起前世的苦痛，也不想她再来一遍。所以，他开始寻找同党，譬如翎苍。
翎苍生于天外神殿玉兰花枝，他与世砚朝夕相处数千年，即便是少了一魄，也能一眼认出她来。而翎苍的心思与封尉一致，所以寻鹤川群仙宴上，他并未点破。
封尉保护的，他费尽心思想要藏在东海一辈子的人，竟然就在他的眼前，以这样的方式，魂魄归位，飞升成神。这对白念迟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鹤泽挪至他身侧，轻声道：“如今她已成神，应当不愿意再回东海了。”
封尉没回答，心绪不稳。
“你若待她与旁人无异，便只当你二人就此断了。”鹤泽转头看着他，“但若是动了心，不妨追上天外神殿，成全一份真情。”
断，是不可能就这样断的。
且不说封尉把她摆在心中的何种位置，当初世砚的八尾之情，他就是纠缠百世也还不清。
可封尉迟迟未动，话也不说一句，最后木然转过身，独自回了东海。
他和白念迟，都需要一点时间休养生息。
※※※※
白念迟回到天外神殿，对着殿外的一片玉兰林发了一阵会呆，随后去找了翎苍。
翎苍的事务要比封尉多得多，他的处事台比青龙台大了五倍左右，成堆的案册从正堂一直排到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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