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不晚，符衷伏案走笔，季垚坐在他旁边低头看手机。他偶尔听符衷读俄语单词，他不熟练，读词生涩，但声音动人。季垚等他读完了，才伸手去按住书页，笑道：“这个词的音读错了，这里是浊塞音，你读的是清辅音，你要在发音的同时振动声带。”
符衷按住喉咙，再读了一遍，常年习惯汉语固有的发音体系，这对他来说有点困难。季垚探过身子，指着单词念一遍，手指放在自己的喉结下部，示意给符衷看。
他读了两次，符衷跟着他念，季垚抬起手挑住他的下巴，一手放在他脖子下方。放的地方自有妙处，动脉血管正好流过，皮肤下传来心脏泵动的起伏感。
符衷被季垚弄得有些心慌，几次都念错。季垚叫他用力一点，符衷想自己试试到底有没有用力，抬手要按喉结，结果按在了季垚的手指上。
季垚撩起眼皮看他，手下动脉起伏得更激烈了一些。气氛不对，谁的呼吸都有点喘，花叶芬芳，情意绵长。
手指正要抽回，符衷抬手摁住他的手腕，转手过去点在季垚的锁骨心，刚刚正好凹进去，骨肉匀亭。他们就在灯下用这种姿势对坐，影子投在墙面上，干花竟也变得鲜活阑珊。
“首长，您再读一遍？”符衷说，“这回我不会再念错了。”
季垚抿唇，喉结动了动，喉咙里发涩，声音干燥，像烤干的木炭。他读单词，符衷静静感受声带在振动，忽地恍然，学着样子念一遍，字正腔圆。
“这回真的对了。”季垚笑道，缩回手，扳过膝盖侧过去，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他们都在回味刚才的光景，有人情不知其所起，有人一往而深。
季垚拿起旁边的笔，叫符衷拿笔记本来，他要教他俄语的发音规则。符衷把笔记本挪过去，季垚看看，鲜红烫金的封面，是自己送给他的那一本。
他调侃，目光在前一页跳跃：“这本子这么金贵，看来我还不能乱写。你在上面写了什么？哦，原来是《致凯恩》。”
符衷笑，把诗句摆到他面前，没有言语。两行诗句皎皎地在面前发光，季垚忽然觉得臊得慌，写哪句不好，非要写最后两句，当谁都能顶得住“爱情”两个字？
他甩甩手，摸着自己发烫的耳朵，一手故意盖住两行诗，提笔在纸上写字，写俄语字母，然后指给符衷看。
教他浊塞音、卷舌音、唇齿擦音，分别列举了代表性的单词。符衷看他善用斜体，漂亮又清楚，季垚说，俄语行云流水，汉语铿锵有力，两者不一样。
“这是‘我’的意思，这是‘你’的意思，”季垚一边念，一边在两头分别写下，“这个辅音字母浊读，中间再加一个单词......”
他看着自己笔下，最后一笔结束了，恍惚惊觉，这个单词是“爱”的意思。
“首长，您怎么不念了？”符衷说，“中间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我们要怎么读？”
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季垚用笔帽敲敲桌子，抬起手指教符衷用俄语一个一个念：“我，爱，你。”
他看符衷的脸色，知道他不懂得中文的意思，季垚有些隐秘的欢喜，松风竹庐，同归殊途，整个人都散进了浩大的天地中。
符衷看他眉尾出挑，问他何事欢喜，季垚扯扯他的耳朵，低眉轻笑：“中间这个单词啊，没什么意思，就是作为介词联系‘我’和‘你’而已。”
听听这话有多少玄妙，十里桃花都开放了，泥融燕子，沙暖鸳鸯，惊鸟排林度，风花隔水来。季垚觉得这一定是在他的梦中，那些无人知晓的悲欢，和滚烫的心血，都一并存在于梦中。
也只有做梦，才能梦到相思尽付，慢诉情衷。
符衷不知季垚在说爱，他用笔点着三个单词，一遍一遍练习。季垚翻看手机，眼梢瞥过去，符衷也在看他。两个人都说着“我爱你”，此间多情意，敢问君知否。
“首长您在看什么？”
“上次去赤塔的照片，魏山华拍的。”季垚给他看，不仅有雪山林海，还有合照和偷拍。看到奇葩处，季垚笑骂一句山花，符衷摸着鼻子笑，有些照片实在没眼看。
符衷要到了季垚的相册，传过来，他自己一张一张翻。翻到最后，他紧了手指，举起手机给季垚看：“首长，这张是什么？”
季垚正笑，回头看到符衷的手机屏幕，忽然敛了神，面色冷下去，骂了句shit：“手贱把这张也传过去了，操。这是你的好兄弟0256拍的，就是我叫你不要帮我写检讨书的那天。”
0256就是陈巍，符衷放大图片看，图中两个人，季垚伸手在摸自己脑袋。本来挺慈孝一个画面，在这个角度看过去，怎么就像做贼，不得劲。
“操，他偷拍个屁？有毛病？”符衷气得骂人，差点就要打电话去兴师问罪，季垚从旁边按住他的手。
“我知道他们在偷看，这张照片是我逼他们交出来的，其他的全都删掉了，也是我逼的。”季垚说，“你放心，全世界就这一张，你怕什么。”
符衷把泡着甜橙的水杯递给季垚，说：“您知道他们说我是您的谁么？他们说我是您的私生子，拍这张照片估计就是打算拿出去爆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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