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黑暗出现第一抹深蓝，天已黎明。
叶峥惊醒，自己正背靠一颗大树，坐在树丛之中，身染白露，通体冰凉。
“我……”怎么可能？他明明在追那些密信卫，怎会在野外突然失神？仔细观察四周，他想起昨夜那颗烟雾弹。
天边是琉璃色，他至少在这里待了两个时辰——要赶快回去。
“哈……哈……”
快步跑回酒家，被撞开的大门敞着，一个颤巍巍的身影正在收拾凌乱的饭桌。
“店家！”叶峥道：“昨夜这里可有发生变故？”
老伯似乎有些耳背，脸上又挂着惶色，叶峥不好继续逼问，突然，他想起昨夜在店内撂倒的人，“对了，倒下的那个人——”
不在。
“不见了？”难道是逃了？这可不妙。当时自己并未用尽全力，更未来得及点穴，他想起了阁楼的刘知府和少爷，立刻拔腿上楼。
“少爷！刘兄！”
砰！门被叶峥猛力推开，薄薄的晨曦漏进狭窄窗棂，响亮的开门声把刘知府从假寐中惊醒。
“啊……叶兄？”刘知府见了叶峥，悬了一夜的心终于平静了，展眉道：“你终于回来了，我可不敢离开房间半步！”
看来昨夜无人进到房里来。叶峥看向床铺，“少爷还在睡？”
景柯正仰躺在被中，刘知府道：“对，一直未曾醒来。”
叶峥在床沿坐下，沉思须臾，“刘兄，你昨夜可有看过天空？”
“天空……？哦，是从窗户张望过，发生什么事了？”
“你没有看到……”
“看到什么？”
天上的幻蛉果然只是梦境？“没什么。”叶峥垂眸，看回昏睡的景柯，一惊：“少爷！你醒了？”
“殿下！”
景柯缓缓睁开双眼，泛红的眼底滑落一滴泪。刘知府见之心慌，凑近道：“殿下，你感觉如何？身体无恙么？”
苏醒的人只是凝望半空，眼中涣然。
“殿下？”刘知府担忧不已。
“梦……”
“什么？”
又是梦。景柯再阖上酸涩的眼，轻轻摇头，“我没事。”
叶峥不禁陷入沉思：难道景柯公子后来也梦到了怪像？
森罗谛听突然施展在景柯的身上，已是蹊跷，后来又见幻蛉飞天，彼此都看到了奇异的景象。景柯的泪痕在曦光中忽闪，叶峥回忆起那个在幻觉中与他重逢的人。
他想不明白，总觉得有重要的事已然发生在冥冥之中。
“少爷，昨夜有一帮人进了这间店，刘兄说那些人是密信卫。”
“什……什么？！”景柯愕然。
叶峥为之一怔，“怎么了？”
“是不是欧阳千户？”景柯的脸色苍白。
“不是。”刘知府道：“虽然披着斗篷，但在店内我看得清楚，不会是他。”
叶峥对上刘知府的眼神，道：“今日我们暂且继续住一晚吧，我会出去再查探那些人的踪迹去向。”
景柯眼波在颤抖，默然陷入沉思，半晌过去，晨光攀进窗棂，景柯再次抬起的眼眸里，是辨清虚实的清澈。
“叶兄，不必了。”
“可是……”
景柯浅笑道：“对了，本来你说过，把我带到右军的军营，你就可以功成身退，所以你是要回南海？”
“且慢，我们还未找到军营吧？”叶峥想起当初那句功成身退，只是源于自己不愿和皇军打交道，他又岂会料到皇军似乎打算玩空城计？想着，他头有些痛，“而且，我也不是要回南海……”
“不回南海，是想找雪义？”
怦怦。一颗心被天真少爷戳了个正着。
“呃——”叶峥哑然片刻，叹了一声，“哎……我却不知他身在何方，想又有什么用？京师……实在太远了。”
自从选择与陶雪义分别，叶峥看清了脚下的路，那是两条短暂交集在一起的歧路，是春江胧月，黑灯下火，那一条水贼的小船。他无法强留那个人，但无论是苦等，还是走上一条漫漫长路追寻，都将是重新等待一次无常世间的邂逅那般艰难。
原来，是这么难。
“你果然是想找雪义，对吧？”
“少爷……？”叶峥见景柯面露欣然，不禁愣了愣。
景柯欣然的脸上又转现难色，垂眸道：“我怕森罗谛听所示的景象必定会发生。叶兄，实在对不住，我竟是又要有求于你了。”
“……”叶峥心中明了，毕竟事关景柯的母亲。他道：“那你呢？”
“我自然是想折回京师，但与叶兄同行，我还要蒙你照料，反而是个拖累。况且，大理距离此地并不远，求见皇兄一事是否应该取舍，我还需计划。”
叶峥勾笑：“少爷，你这不就是要我快马加鞭赶去京师的意思么？”
“所以我才说对不住……”景柯露出腆颜。
刘知府却是不安，道：“也就是说，叶兄要就此和我们分道扬镳？”
叶峥看懂了刘知府的忧虑，“少爷，如果你路上有什么万一，就算我见到了雪义，叶不见得他会放过我啊。”
“叶兄这便夸张了，我虽然武功一般般，但也不是姑娘，哪里需要时刻保护？我不要紧的。”
刘知府和叶峥看着贵公子一张苍白却乐天的脸，不约而同皱眉：“当真……？”
景柯强忍尴尬，压低了嗓音严肃道：“真的，本王说了算。”
“好吧。”叶峥浅笑，刘知府虽有不安，也点了点头。
此时——
“客官！”
是店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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