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032 唉声叹气：不想委屈了你 为我医心理
有关梁卓云停职的消息，他本人并没有任何表示，却被爱护他的学生们在网上抖搂了出来。这些热情、善良、富有同理心的年轻人，习惯用感情去揣度真相，呼朋引伴，人人都是优秀的演说家。所以很快便在网上引发了新的热潮。
梁卓云不知道他最后一天回学校处理事情，在校道上截住他的学生们有多消息发达。那一天他和平常每一日并无不同，向学生打招呼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没有一点挫折的样子。
“老师，”那位男生欲言又止，“您上次借给我的那本书……”
梁卓云没有意识到这小小的问题里面包含多少可惜与敬意，闻言在他脑海里转着的——自然而然，就是一本他喜爱的法学理论而已。“哦，没事的。你若喜欢，自己留着也可以。”
他面前的学生，男的女的都有，忽然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目送他。他没有看到身后的年轻人，有陡然涌出眼泪的女孩子，当天就编辑了一大段动人的与师书，仿佛他是一个受了极大损害的当代义士。
梁卓云没有英雄主义，也无受害者情结。他自认是做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事，传播知识，引导思考，确信自由。但这些都太稀缺了，所以总让正当人士害怕。
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在网上的形象的人。高大得让他不敢认领。
他照常在微博上分享看的书、电影、街角一景、打盹的猫，单看他展现给人们的一面，仿佛很安乐满足。这让正义的旁观者心疼、不满，断定他一定在掩饰伤痕。甚而有者，意图扒开背后的苦闷，猜测他是被上头禁言了，除了感恩戴德就只有一笑了之。
梁卓云在评论区领略了人们对他的别样的关心，感动之余还有些啼笑皆非。他心知自己这时说什么都会引起各方的联想，干脆下了线，专心在家养布偶。
直到有一天，暌违许久的挚友上门。猫咪比人灵敏得多，早在铃声响起第一声就往大门凑。他去开门，眼瞧着两位祖宗乖巧地贴上那人的小腿，打了招呼便恍若无事地往屋子里走。
他没有去看维珎的脸。
倒不是紧张，或羞涩。而是无所适从。不知以何面目相对。
烧上了茶，心平气和地聊天。维珎像每一个关心心切的朋友，问他离职的相关事宜。他也便毫无保留。
意料之中，维珎的脸沉了下来。
他反过来温声安慰友人：“倒也没到山穷水复处。”
水开了。青茶的香气袅袅蒸出来。他们一时无话，齐齐把眼光放在那朦胧的水汽上。
“我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又爱些什么……一路走来，别人说你要做什么好，我就听从了。”梁卓云平平淡淡地一笑，“仔细想来，我是最没抱负最无趣的一个人，偏偏得了不称美誉。我是个被厚爱的幸运儿——心里总这样想。”
“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维珎硬邦邦地说。
梁卓云不知从何答起。自从维珎当面说了“爱”之后，好像他们中间就横亘了不大不小的一条沟谷。他时时暗示自己不要去想，但越掩盖便越分明。连带着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染上别样意味。他担心自己曾经做过的什么事、说过的什么话带偏了好友。如今便事事小心，生怕无意又撩拨人心。
这样刻意地避嫌，态度便不复往常的自然了。
按照往常的经验，他们可以兴致颇浓地交心许久，怎么也不觉得累。如今彼此连心门都打不开，只剩下尴尬的面面相觑而已。
维珎托辞回去了。以后每一次见面，态度都不咸不淡，好像小王子终于长成了成熟的大人，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任何事了。
梁卓云仍有时不时关注他消息的习惯。他关注列表里活跃着好几个维珎的粉丝，一上线便占满了整个视线。有街拍照、直播屏录、签名照、综艺和剧照等等。这天便有人忽然感慨：“珍珍现在营业越来越熟练了。笑起来虽然还是那么好看，总感觉少了真诚了。”
一个人当然没有这么多真心的笑。所以就多了人造的、精密的、有心扮演出来的笑。
他以前总觉得，舞台上的维珎离自己很远。因为他占据朋友这个身份，便可以轻易地触摸到星子的温热。维珎在他面前不需要掩饰，关心和理解都是真诚的。
他现在看到她们发的照片，感受她们的慨叹，忽然有一种“我好像被排除在外了”的心情。
如今在他眼前的，是那个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毫不开罪任何人的维珎，是那个八面玲珑的大明星维珎。
他心下轰然一声，仿佛楼台顷刻倾倒，春光一瞬苍老。
有一天，维珎忽然深夜来电。他把一切事情安顿好，坐在窗前，点击接通键。月华凉透，他托腮往天边放目。话筒里维珎的声音含糊地传来：“喂？”
他于是应：“我在。”
仿佛已经得了心满意足的答案，那头除了窸窸窣窣的响声和清晰可闻的呼吸以外，再听不见人声。
过了几分钟，又传来两声“喂？有人在吗？”
梁卓云从他的语气中闻到醉意，撑着额无奈地笑，却一声都没落下地回了过去。
他听见维珎在那头吸了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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