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告诉我，楼玉，我昏迷不醒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菲奥娜尽力捏紧小茶杯的耳柄，她的手还不太稳，楼玉把杯子接了过来。
“你想听简短的版本，还是路易·拜伦的诗剧版？”楼玉轻轻吹了吹茶水，送到菲奥娜嘴边。
“简短的版本听上去像是两恶择其轻的选项。”菲奥娜抿了一口茶，“不够解渴，给我来点儿凉水。”
“好吧，首先，他们把休斯夫人的尸体给烧了。”
“然后呢？”
“然后呢，德·温特先生向自己所有的亲朋发了婚礼请帖，但他似乎并没有留给宾客们多少反应的时间，或者说他并能邀请到多少个能到场的宾客。总之婚礼将在三天后举行，现在仆人们都在准备。”
“一场葬礼和一场婚礼，听上去很像是路易喜欢的烂俗故事，天哪，渴死我了——”菲奥娜一把抢过大水瓶，仰头就灌，她的手不断地颤抖，水沿着下巴簌簌地落下来。“我没事，楼玉，真的。”她握住楼玉的手，露出微笑，“只是轻度的咒语反噬，我已经恢复了。”
“可恶。”楼玉阴沉地说，“这群该死的红袍客……他们差点就害死了你，我真想……”
“你真想干什么？”菲奥娜挑起眉毛。
“杀了他们。我想杀了他们。”
菲奥娜的心跳快了一拍。
“不。不要这么说。”她看着楼玉，“他们没有杀人的意图，我也没有死。你不能这样想。”
“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楼玉别过脸去，菲奥娜注意到了，每当卷进了这样的对话中，她总会别过脸，但神态中没有任何歉意。这不是一个好习惯。
“楼玉，亲爱的，”菲奥娜轻轻把楼玉的脸转回来，“告诉我，你还在烦恼些什么？”
“没有。”这下她脸红了，“我没有。”
你在撒谎。“那我们来谈正事吧。”菲奥娜想起了那一长串的梦，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如同次序有致的鼓声，“天哪，该从哪里开始呢？这个故事实在太长了，但我有时候觉得它不像个故事，因为我真的看到了一切。我会试图把它还原出来，在此之前，请尽可能不要打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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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海鸥，”第一万次，安东尼娜对着夫人的使者说道，“请实现我们的愿望吧。”
红色的月亮悬在漆黑的海面上，全力伸展着。浪潮涨起来了，耸动着，涌动着，惴惴不安地等待午夜的到来。
“还要多久？”马克西米连紧锁眉关，他不喜欢涨潮时的海滩，他也不喜欢猩红的月亮，有时候安东尼娜甚至觉得他没那么喜欢海，真奇怪，他明明是个海员啊。
“还要等待，亲爱的。”安东尼娜注视着月亮，她的白色睡裙很单薄，被风吹出了几十道皱痕，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夫人总是会给她温暖，而浪潮总让她想起童年的那场大火。
加尔达的海岸一如既往，咆哮了若干世纪的海浪敲打着焦白的巨岩，安东尼娜和她的爱人光着脚站在上面，小安东尼娜也站在上面，安东尼娜的父亲和母亲们也站在上面，无数个年月以来的疯男人和疯女人们，都手拉着手，尖叫着，咆哮着，狂笑着跑过去。
献祭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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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西米连想要得到德·温特家族的财产和头衔，但他的继承顺位实在太靠后了，除非奇迹发生，他根本没有实现梦想的可能。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海难，他可能永远只能当一个期待奇迹的海员，但命运让他和安东尼娜相遇，让他看到了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性，当他读完了安东尼娜本人的继承文件之后，就没有人能阻挡他实现这一切了。”
“他找到了安东尼娜，求她向夫人许愿，‘让我成为德·温特家族的继承人！’他说，‘只有那样，你才能嫁给我，只有那样，你才能离开这座岛，只有那样，我们才能永远永远在一起！’他告诉安东尼娜，她那些陆地上的亲戚为她许下了一桩不可能达成的婚事，为的就是把她困死在这座岛上，然后他们就可以瓜分她的财产。也许是为了爱情，安东尼娜义无反顾地答应了他。他们打算在涨潮的午夜把鲍比骗到海滩上去，然后夫人就会收到应有的献祭。”
“楼玉，也许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向神灵许愿时，一定，一定要当心自己到底许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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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鲍比·德·温特，打从一开始到最后，就一直讨厌这片漆黑的海湾。
因此，当他的表亲终于从女巫的双 腿间清醒过来，跟他商议逃离加尔达时，他感到了由衷的快乐。
逃亡发生在午夜时分，他跟着马克西米连爬进了塔楼，顺着极窄的过道楼梯一圈一圈地跑下去。他们逃出了城堡，钻进了灌木林，沿着一条怪异的小道窸窸窣窣地穿过去，好安静，鲍比心想，这一切都好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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