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妈的，让一让，你长没长眼睛啊？！”
“操，给我站后面去！这他妈在排队呢！”
“挤挤挤挤你 妈 个 逼 挤！你老母**都挤掉了还挤他 妈个屁！”
“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挤你妈——”
一记重拳敲打在颌骨上，一颗牙齿拌着血沫应声坠落在“尿骑士广场”的中央。掉了牙齿的瘦子颤巍巍地站起来，使劲抹了抹嘴，另一只手猛然出力，一根肥大的手指一把插在了对手的眼睛里。
“操！啊！操！”大个子捂着眼睛，尖利地嚎叫起来。几乎是出于本能，他摇摇晃晃地往瘦子身上扑去，如同一道高墙被劈开了缝，铺天盖地的砖头哗啦啦地朝一边倒去，每一块都砸在对手脑门上。“狗屎！杂种！啊！！！”
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撞死的瘦子愣在原地，看着那幢巨塔被人从后面扯住，硬生生地拽起来。一道惨白的光线穿过巨人，又刺穿了他自己的身体，在他倒下之前，只看到了一张白面具。
这本是猎狐镇列车站最寻常不过的一天，有人在找茬，有人在打架，有人在起哄，有人在继续扭挤。但在那几个戴着白面具的人击晕了大个子和瘦子之后，被各种脏话挤满的人群竟然都安静了下来，微张着嘴，怔怔地看着那些全身纯白如云的外来者。
扯住了大个子的人收回法杖，领着十来个同样穿着白袍，戴着白面具的手下，在死一般的静谧中穿过了人群。这时才有人注意到他们是从一间极少出现的特殊包厢里走出来的，那间包厢的外侧刻着一只极大的眼睛，和围绕着它的滚滚云雾。
猎狐镇的居民们纷纷往后退去，为来自“云间议会”的使者让出一条过道。尽管他们试图让氛围显得更敬重一些，一阵阵的尿骚味仍旧相当醒目，甚至几度尴尬地打破沉默——臭味在安静时会更有存在感。为了转移注意力，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努力去看那几个云间来客的样子，并在心里偷偷猜想是什么让他们来到了这里。在一片默契的专注中，自然没有人发现另一个戴着兜帽的异乡人默默走出了人群，在月桂大道上迅速穿行，直到走入了很远的暗巷中。
直到确认身边没有任何云间使者之后，龙棠才摘掉了兜帽，忧心忡忡地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城市。“该死，”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我来得太迟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地图，先用手指点住了“铁骑士雕塑广场”，然后沿着月桂大道慢慢往里面划。纳西里恩不应该找我做信使的，他心想，我一向都不认得路，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你应该朝着北边走，直到看见‘兔子洞’，再沿着洞口相反的方向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如果你想去的地方是我想的地方的话。”
龙棠吸了吸鼻子，他感觉自己的脸好酸。
“对不起……我搞不清楚北在哪里，您知道的。”
“也许你在来之前应该学一下，就不至于迷路了。”
来者微笑着张开双臂，几乎没有迟疑，龙棠转过身，用力地抱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而泪水依旧止不住地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涌出来。
像是无数个过去的闪回一样，龙棠感觉自己的头被轻轻拍了几下，然后被揉了揉头发。等到他们分开的时候，他发现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仿佛这几年的光阴都不存在，然而对方眼周极为明显的皱纹和似乎与它们相连的白发打破了幻象，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真的变老了，他变老了那么多，像个风尘仆仆的猎人。
“小棠，你长大了。”猎人微笑着拍拍他的手臂，“看上去像个正儿八经的术士了，真不错！”
“对不起……”龙棠抿了抿嘴，声音止不住颤抖，“对不起……我没能……没能帮您夺回名誉……我努力了，真的，我找了纳西里恩校长，但是他没有办法……对不起……族长，对不起……”
“这不重要。”猎人摇了摇头，“我的名誉无足轻重。”
“但其他人……其他的眠林勇士……他们也没有得到应有的名誉。只有我有机会，但我没能……”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应该负担的责任。”猎人摁住了他的一边肩膀，“我把你送去纳西里恩身边是为了让你自由地活下去，成为一个你想成为的人。你已经做到了，小棠，你长大了，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明白吗？”
龙棠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擦擦眼泪，”猎人用粗糙的手抹了抹龙棠的脸，“无论是什么事情，我们都应该换个地方谈，走吧。”
“是，族长。”龙棠脱口而出。
猎人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了前面去。
“也许你应该入乡随俗，”他没有回头，用只有龙棠能听见的声音说，“在这里，他们都叫我庄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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