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每一天都有人死亡、出生、哭泣、欢笑…
百样米养百样人，百样人便有百种苦，但其实有多少人知道，这天下最苦便是帝王家。
为君王，要提防臣子与外敌；为皇子，要面对自己同胞兄弟的残杀和争斗，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想着怎么躲过别人的算计和算计别人。
这样的人生不是普通人能够活熬得下来的，所以皇室中人天生冷血孤寡，他们需要的是权利，是牢牢握紧在自己手中的权力。
“我以前一直以为，皇上提防的是你。”
卫莲生摇摇头，怅然道：“先帝死的时候给我留下了十八道免死金牌。只要我不在宁国谋朝篡位，刺王杀驾，就没有任何人敢杀我，包括皇上、太后。”
沈雀辞有些惊讶，“十八道免死金牌？看来先帝也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人，给你留了保命的东西。”
“是啊。”卫莲生眼神渐渐变得幽深飘忽，仿佛要透过沈雀辞的眼睛看到别人。
“先帝待我确实很好，或许他早就猜到了总有一天我会打他江山的主意，所以早早的就卖了我人情，让我没办法下手。”
现在登座金殿的皇帝是先帝最小的儿子，和卫莲生年纪相当，从小都是在先帝身边长大的，年少时情同手足。
提到先帝，沈雀辞便想到了那块令牌，母亲当年的事或许和他有关系。
“你能跟我说说，先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从小在北漠长大，漫天黄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席卷罗刹城，她族亲的尸骨被黄沙掩盖越深，她心中的谜团也就越深。
关于为君者的谋权之术，沈雀辞不是很了解。但自从进了这三清城，与卫莲生相处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要得到无限的权利，并不是靠武力致胜的。
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一次次没有血腥的杀戮，其残忍程度丝毫不亚于魔教屠戮苍生之痛。
“先帝…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好多人都说他暴虐，残忍，甚至昏庸无能。”
卫莲生说的这些都是实话，因为在十年前先帝统治的宁国，可以说是一盘散沙。
朝野动荡，官场黑暗，百姓苦不堪言。同时魔教大肆横行，玄门内斗不断，加上国境周边又有小国不断骚扰。
十年前的宁国，可不是现在这样欣欣向荣的景象。经历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的人，提起过去还有诸多感慨。
“其实先帝并非没有作为，他是个很有谋略远见的人。他明白若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所以关于皇子之间的争斗，他十分赞同。尽管那些都是他的孩子，但他作为一代君王，要为国家的未来挑选一位合格的皇帝。”
那段皇子争储的日子里，为免节外生枝，皇帝不能亲近任何皇子。而那时候年老的皇帝身边，只有卫莲生一个孩子。
所以，卫莲生得到的宠爱甚至比几个皇子还要多。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他只是一个质子，在宁国无权无势，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便也就随他去了。
沈雀辞撑着下巴，安静的听他讲，仿佛透过慢慢稀薄的雾气，看到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在众多皇子中，先帝最看好的并不是如今的皇上。他觉得这个最小的孩子懦弱，在几位兄弟面前永远都是怯生生的，这种性格不适合做君王。”
卫莲生讲到这里忽然笑了，“可是让先帝万万没想到的是，也就是这个最小的儿子，明里暗里布局无数，让几位兄长都个你死我活，而他只是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站在旁边看戏而已。”
这或许就是天家的无情之处，任由你坠入深渊，手足兄弟或许就站在高处看着你。
沈雀辞也没有想到，当今的皇帝居然是一个做戏的好手。
难怪自己一直都看不透他，看他少年帝王，身上少有轻狂，而多的是畏首畏尾的谨慎。
“先帝一定很吃惊吧，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懂得隐藏锋芒，知道如何坐收渔翁之利。”
卫莲生点点头回答道：“的确很吃惊，但是也很惊喜。我记得他立储前夜对我说，‘十岁小儿，竟然将朕也诓骗进去了，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很像朕年轻的时候，只是希望他年老之后不要落得和我同样的下场。’”
“什么下场？”沈雀辞好奇地追问。
“我也不知道。先帝是病死的，走得很安详，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或许他只是感慨自己人生中有些遗憾未能圆满吧。”
“做帝王的都有些身不由己的时候吧。”
沈雀辞感慨万千，如果十年前的宁国如此动荡不安，那如今的宁国百姓安居乐业，举国上下欣欣向荣，甚至引得八方朝贺。
若说全是如今这位少年帝王的功劳，她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先帝一定为他留下了某些东西，或者是一些忠臣良将，一切都做了最好的安排，才有了如今的宁国。
想到这里沈雀辞忽然想起之前和卫莲生说过的一些话。
“王爷没有想过做皇帝吗？”
卫莲生一愣，多年来的警觉让他下意识看了看周围。回廊下只剩他俩，梨黛远远的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心中微微一松，叹了口气说：“以前是想过的，但是现在不想了。”
“为什么？”
沈雀辞很少有这样连番追问的时候，卫莲生看着她那双深似古井的眼眸，心里突然有了答案。
“因为…本王如今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东西？
沈雀辞想了想，心里大概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毕竟卫莲生是楼兰的皇子，而且前两天已经接到了秘密立储的旨意，楼兰的太子之位还等着他回去继承。
对于一个远在异国他乡生活十年的人，有什么比“回家”更重要的事情呢？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楼兰太子，将来楼兰的天下还是会掌握在他手里的。
“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回楼兰？毕竟你的身份太特殊，纵使皇帝没有针对你的想法，但你的质子身份天下人尽知。”
她想的很远，没有看到卫莲生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不明白，卫莲生说的“更重要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皇权富贵，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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