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母与子
这孩子自幼身体不行，前面已经说过了，同时，因为从小缺乏母爱，没有双亲的照顾，所以在性格方面也很成问题，比如，他很矫情，总是有理没理地搅三分，具体表现之一为不肯吃饭，一般小孩子不吃饭往往主要原因是饭菜不好吃，而竹千代不爱吃饭是因为饭菜不好看，无法激起他的兴趣，所以每次最多像小鸡啄米那样吃上一小口，一天能吃一个饭团的量那已经属于好胃口了。
再比如，他很懦弱，经常在晚上偷偷哭泣。
再再比如，竹千代虽说年纪不大，可却着实有些暴戾，他不仅喜欢对侍女以及身边的那几个陪着长大的孩子们恶作剧，有时候还会做出相当过分的事情，像爬树打鸟，甚至是用石头砸小动物之类。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归拢起来用三个字便能解释—孤独感。
无论是有多少好玩的玩具，无论是有多少漂亮的侍女，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些东西是永远都无法替补父母的位置的，尤其是尚处于童年的孩子。
德川家康当年下令让竹千代和父母分开，为的是怕父母将其宠坏而日后成为无用之才，可与此同时他也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把父母刻意地从孩子身边挪开，很容易让后者在成长过程中造成人生残缺。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经典的从某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案例。
挑食厌食，晚上偷哭，暴力倾向，这些都足以证明一点—德川家的继承人，日本未来的主宰者，是一个性格有缺陷的问题儿童。
不过，对于时年不过七岁的竹千代而言，自然是无法琢磨到如此高深的境界，他能感到的，也就只有那无时无刻不向着自己袭来的各种孤独而已了。
这也就是为何这小子喜欢调皮捣蛋的原因—他想通过恶作剧，来引起大家的关注，他以为这么做了，大家都来围观了，自己便能不孤独了。
可是他错了。
当他拉着侍女们的头发玩闹的时候，她们虽然笑着说道：“竹千代少爷饶命！”之类的话，可纵然是七岁的竹千代也能看出，这帮家伙是在假笑，她们的真心话是：“你丫的死小孩给老娘住手！”
当他往河里丢石头砸鲤鱼的时候，虽然会有侍卫跪下用很恭敬的语气劝谏道：“请少爷您不要滥杀生命。”但每次竹千代都是置若罔闻继续丢他的石头，每逢此时，那些侍卫们除了继续笑着重复之前的话之外，再也不会有其他的举动，有时候干脆就会扭头一走了之，其实竹千代知道，这些人真心想做的事情是噌地蹿上来给自己啪啪俩耳光，然后揪着他的耳朵怒喝道：“你丫的小子手欠还是怎么着？这鲤鱼是招你惹你还是抢你老婆了你要这么对它们？”
可是，为何不管是侍女还是侍卫，他们都不会对自己说一句真心话，不会对自己的任何行为作出该做的批评呢？
难道就因为我是竹千代，所以大家都必须不理我，必须对我说假话么？
那好，那我就继续恶作剧，直到大家肯理我为止！
因为孤独，所以捣乱，可因为捣乱，却更加孤独。
慢慢地，除了孤独之外，竹千代还感到了某种压力—毕竟每次一捣乱就会迎面碰上各种相当虚伪的面孔，久而久之，不心生厌恶才有鬼。
某日，竹千代少爷闲来无聊，带着那五个侍童四处晃荡，当经过鲤鱼池的时候，看着池子里活蹦乱跳的鱼儿，他的手不由得痒了起来。
手底下那几个孩子一看这祖宗又要虐杀生灵，连忙上前劝阻，第一个站出来的是稻叶千熊：“少主，使不得。”
竹千代鸟都没鸟他，正蹲在地上挑石头，看看哪块又顺手又够分量。
接着松平胜四郎也给他跪下了：“少主，我们去玩点别的吧。”
已经选好了石头的竹千代一言不发地来到了池子边。
大家都知道道义道德爱心什么的都已经阻止不了那熊孩子了，所以只能和以前一样，乖乖地静退一旁，看着他砸鲤鱼。
于是竹千代高高扬起了手里的石块。
在动手之前，他先撒了一把鱼食，趁着鱼儿们纷纷跃出水面争吃的时候，瞄准其中的一条狠狠地把石头给砸了下去。
鱼还真被砸着了。
这小子要穿越到石器时代光凭着他这身砸鱼的本事估计混个族长当当也不是啥难事儿。
再说那条倒霉的受害鱼因身负重伤而再也游不动了，就这样被竹千代给当场擒获之，然后被丢在了地上。
可能是边上的某个侍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偷偷地跑去报告了阿福，阿福闻讯之后火速地赶了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当她一路小跑抵达案发现场的时候，那条可怜的鲤鱼已经一动也不动了。
鱼尸跟前站着竹千代，竹千代边上戳着五个面无表情的侍童。
阿福火大了：“你们这几个，看着少爷用石头砸鱼，连劝阻都不劝阻？”
众人不吭声。
阿福继续说教：“身为侍童，你们连劝谏主公都做不到，还要你们这些侍童做什么？养着你们不是为了好看的，你们明白么？”
稻叶千熊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又当了一回出头鸟：“我们有劝阻过，但少主根本不听……”
“啪！”
还不等说完，火冒三丈的阿福一步冲上前去对着千熊的脸就是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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