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贼眉鼠眼环视宽敞书舍里的同窗们，目光在那些身材窈窕的少女身上扫过，逐渐变得欢喜起来，“寒山学院的唯一好处便是女学生也多，日后多和同窗们亲近亲近，将来婚事也好有个着落。”
韩肖无言以对，无颜以对。
贼眉鼠眼本来就是一个家里富得流油的顽主，不然当日也不会在青楼里初遇韩肖，此时把心情调适过来后，顿时回复平常，两根手指拈起玉玦指着前面几排的乌簪女学生们，压低声音说道：“那个温柔小娘子性子温顺但极不好惹，那个高个姑娘你更不要惹，她脾气更差，再加上家里有个舅舅在宫里当差，走到哪里都抬着脑袋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家里是在燕城开书局的，很是有些小钱，哪日你我要喝花酒手头不便时，可以喊他同去，至于他身边那个矮个子就不用管了，听说是辰州过来的学生，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在读书射箭，无趣的狠。”
韩肖大为佩服，暗想一个不愿意进书院的人，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便把书舍里整整三四十人的来历性情摸的清清楚楚，这得是怎样的精神——想必这得是要把吃喝玩乐事业进行到底，把寻朋觅伴爱好打入书院的精神吧？
就在贼眉鼠眼口若悬河的时候，书院教习走了进来，面色严肃，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板，衣服无风自动颇有些教习的气质，啪一声拍在书桌上。
韩肖和贼眉鼠眼顿时肃然一正。
贼眉鼠眼之前的眉飞色舞和隐隐的猥琐瞬间消失不见。
······
······
“做人，保持中庸尤其重要，而且具有很大的实践价值，也是修身养性的主要内容。内心要庄重矜持，但又不能过分，过分便成了傲慢。欲望可以得到正当的满足，过分则走向放纵。在任何时候，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能达到顶点，不能走向极端。这样，才能在上下左右的关系中和不断变化的环境中站稳脚跟，有所作为。”
“礼是什么？这是一个很宽泛很宏大的命题，但我们不能因为命题宏大便不再去探索研究，因为这个命题很重要。这个字如同苍穹那般高远不可触摸，那我们是不是就不应该向苍穹投以探索好奇的目光了呢？当然不，我们白昼观云探风，夜晚观星探幽，我们想知道苍穹是什么，我们想知道有什么在上面。”
“礼使社会上每个人在贵贱、长幼、贫富等等级制中都有恰当的地位。”
“为师只能说出自己的理解，所谓礼，就是规矩。”
负重讲解礼科的教习先生乃是书院礼科副教授，年龄约有五十几岁，说话速度极为缓慢，吐字非常清晰，讲课内容倒也算有条理。台下各方横直书案前的学生们听的极为认真，然而韩肖却早已是昏昏欲睡，教习先生双唇间吐出字眼越清晰，他越觉得脑海里那些瞌睡虫越宠大，越无法抗拒。
入院试时他策论成绩是丁等最末，前生后世对这些内容都未曾发生过兴趣，最近这些年更是成日里忙着看书练功，实在是无能为力。
迷迷糊糊间，韩肖忍不住有些惘然地想道，如果今后几年间在书院的生活，便是每天把清晨大好时光尽付于这枯词滥调，那该是何等的痛苦。
紧接着书舍里发生的事情，把他从这种绝望幻想中拯救了出来，他再一次明白在大燕地位至高的书院果然不是一般地方，这里的教习果然不是一般人。
当老教习说道礼便是规矩时，书舍里忽然响起一道极不赞同的声音：“先生，我大燕帝国威服四海，当今陛下君临天下，重修礼记，靠的可不是什么守规矩。”
书院规矩课堂上可以提问，所以这名学生的质疑倒也正常，但这毕竟是入学第一天，所以书舍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怪异，韩肖自昏睡状态中醒来，问旁边书案上的贼眉鼠眼，低声道：“谁啊？”
书院讲究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能入院读书的学生有很多普通百姓家的儿女，但敢在第一堂课上便对教习先生提出质疑的学生，必然家世不凡或者自视不凡，此时站在书案旁的那名学生原来是某兵部侍郎之子。
教习先生冷冷看着他，问道：“那依你之见，难道人在世间生活，可以不讲规矩？”
“不错。”那位将军虎子嗡声嗡气说道：“我大燕以武立国，靠的就是不去管那些迂腐规矩，甲坚矛利便自然能永远胜利，但这并不能说明我们就不守礼。”
教习先生脸上的皱纹渐渐平伏，面无表情看着这名身材魁梧的学生，说道：“你这句话意思就是说，只要拳头大便有道理？”
那名学生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强颈道：“这么理解倒也不为错，像我大燕数次攻打齐国，哪一次不把他们打的喊爹喊娘，他们甚至要把太子送来燕城为质，但他们的皇帝哪里敢对我大燕陛下失毫无礼？还是要尊称为圣天子。”
韩肖在书舍后方听着这番话，暗想这家伙入学成绩关于礼的策论上肯定不会比自己更高。
教习先生缓步向那学生走了过去，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但当他走到那学生身前时，声音却陡然拔高，举起枯树干般的右手，劈头盖脸就打了过去，愤怒地咆哮道：“拳头大就是道理？那我这时候打你就是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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