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科室副主任顾若军，程朔所在梯队的领头羊，此人技艺高超人缘极好，被共认为是继许秉德之后急诊主任的最佳人选。
尽管他只是未来的继任者，和许秉德没有直接的职位纷争，但是，肉锅旁边始终有一个人在流着哈喇子伺机等候，换做谁心里也不会舒服，所以，这俩大佬压根就没法尿到一个壶里去。
顾若军是出了名地护犊子，更何况爱屋及乌，因为程望的关系对程朔也是多加照顾，他选择此刻发声总会让人以为这是和老许对着干，尽管此刻的他只是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来发言。
果然，对于有人挑战自己权威，许主任显得极为不爽，从再次簌簌跳动的眼皮就能看得出来，但考虑到众目睽睽不便大动肝火，便强行压制怒火道。
“顾副主任说的还是有道理的，往小了说这是医疗不良事件，往大了说是医疗事故，我们是该搞清楚整件事来龙去脉，当一切有了定论再向院方汇报不迟。”
顾若军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是这个道理，更何况程朔是属于我们梯队的医生，如果他惹麻烦我也责无旁贷。”
在许主任耳朵里，最后这句话听起来就很舒服了，心里暗道这姓顾的还真是愚蠢，哪有争着抢着往自己身上揽麻烦的，换做别人甩锅还来不及哪。
得到了两位主任的首肯，程朔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甚至精确到采取了什么措施用了什么药。
尽管有赵浣诗和苏小美的全程作证，但整体听起来依旧有些胡编乱造的嫌疑。
毕竟，一个新手不可能会有如此好的心理素质和专业能力，这有悖常理，更不科学。
许秉德冷笑了一声，心里已有了定论，肯定是赵浣诗和苏小美为了逃避责罚联合程朔编排的一场好戏，小小把戏哪能逃过我老许的火眼金睛。
于是他清咳了一声，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到。
“身为医者，我们都知道在诊疗过程中绝不能偏听偏信患者的主诉，而是应该在繁杂的病症中寻求客观证据，这是我们的优良作风。
引申一下，我们对待重大事件上的态度也应如此，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调取一下监控录像，这样才最有说服力！”
听完许秉德的长篇大论，顾若军的神色微微有些不悦：“许主任，这……未免有些上纲上线小题大作了吧！”
徐秉德言语反讥道：“顾副主任请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上纲上线？什么叫小题大作？要知道医疗无小事儿！岂能拿患者生命做儿戏！”
死寂。
良久地死寂。
整个急诊室里，瞬间充满了浓郁的火药味，任何一个火花都恐将引发一场特大等级的爆炸。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门开了，僵局瞬间被打破。
一个微微谢顶的脑袋探了进来，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许多人更是赶紧趁机出了口气。
“讨论很激烈啊，对不住了各位，看来我来的恰好不是时候？”
看到来人，许主任眼睛一亮，瞬间换上了一张笑脸：“呀，原来是郑主任啊，快请进快请进，科室里内部讨论让你见笑了，毕竟有不同声音才能促使科室发展嘛！”
郑欣荣回之以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桌子上的听诊器：“刚才走的匆忙，听诊器落下了，打扰你们交班实在不好意思。”
听诊器就在程朔面前，于是他便一把抓起送到了郑主任手里，郑欣荣接过听诊器向程朔点了点头，并投过赞许的目光。
“对了许主任，一直听闻贵科藏龙卧虎，今日有幸来会诊，见识到你们的后起之秀，尤其是这位小程医生，抢救脑出血甚至比我们科的有些主治医生还冷静果断，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啊！”
许秉德一愣，脸上的微笑渐渐凝固了，心想这老郑是不是老眼昏花认错人了？
不对，他说的是小程医生？
加上远在海外的程望，科室里还有第三个姓程的吗？答案显而易见，让许主任有些神经错乱的感觉。
未待众人反应过来，郑欣荣就转身离去了，空留下满屋子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连一心要调取监控的徐秉德也只字不提了。
赵护士长恰逢适宜地说道：“郑主任当时在场，还夸奖程朔处理的很棒，最后是患者家属选择放弃，签完字接走了病人。”
说着，赵护士长从病历夹里抽出知情同意书递到了许秉德面前，许主任没有接，只是耷拉着眼皮轻飘飘扫了一眼。
这时顾若军刚刚在电脑上翻看完抢救记录以及影像学资料，直接无视许秉德阴晴不定的脸色，毫不掩饰地褒奖了程朔。
“诊断非常准确！抢救过程也很漂亮！简直是教科书式的范例啊！况且有神外郑主任的会诊记录，看来我们真的是误会程朔了啊！
小程你也莫要往心里去，我和许主任毕竟也是以患者生命以科室利益为重啊！”
程朔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两位主任都没错，错的是我，没有及时向上级医师汇报就擅自处理。”
听到程朔诚恳的一席话，许秉德脸色才好看了些，事已至此，也就没有调取监控的必要了。
但许秉德这人个性要强，绝不能容忍别人触动他的“官威”。
老顾这家伙在众目睽睽之下唱的那出反调让他如鲠在喉，不找个台阶下恐怕要憋出内伤来。
和顾若军是无法撕破脸皮的，但可以换个角度。
程朔是顾若军负责的医生，也亲口承认了自己有过错，不如就顺坡骑驴小惩一下程朔，刚好挫挫姓顾的锐气，让他认清谁才是急诊的大boss……
“年轻人有这个态度还是值得表扬的，不过科室的规章制度还是应该遵守，身为一个学历不高又没有临床经验的新手，接到急诊没有第一时间汇报上级医师，而是自作主张上手抢救，这在程序上是错误的。”
许主任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斜眼瞅了瞅顾若军。
顾若军捧着病历本，一丝不苟地给程朔的病历文书签字戴帽，完全看不出态度。
“既然这样，那我就宣布对程朔做出的处罚决定，从今天起一个月内，程朔改为机动班，哪里有缺口就顶上去，无论正常休息或是节假日，随叫随到，不能无故推辞，顾副主任，你觉得妥吗？”
那个“副”字，许主任刻意说的很清晰，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自己才是急诊科的老一。
顾若军缓缓合上病历，语气不温不火：“那就按许主任的决定来吧，年轻人多听多看多见识总归有益，也对成长很有帮助。”
如此结果让许秉德非常满意，他吸着大肚腩扣上白大褂扣子，意气风发地道：“那就先交班吧，宇杰，交完班带我去看一下断肢再植的病人，做了一夜手术确实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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