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家人与家世的记忆，绿水已经很难想起来，只记得小时候的家里虽然赶不上小沈府的富贵，但也是衣食无忧的人家。那时候不记得是娘还是祖母拉着自己的手说，盼望她以后不要嫁什么公卿之家，只要衣食无忧就一切都够了，省得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受苦。
这个道理她想了多年也不曾明白，到了最近进了明熹堂自己才有了些感觉。郭嬅语待她们这些人的确是不错，绫罗绸缎肥鸡大鸭子是每天都有的，但是身上担的风险可是比谁都要大。
也正是在明熹堂，她才彻底明白了以前家里人所说的，公卿之家内里的龌龊事太多这句话的含义。
自己才在明熹堂伺候了三个月，整个人都感觉自己老了十岁。偏生自己想做的事情还一件都没做成，别说在沈清梧面前露脸了，就说多回一句话都是不可能的。
其实这还真算不上郭嬅语悍妒，而是自己一个二等丫鬟没资格在主子面前说太多话。连服侍用膳都是点朱秋霞她们这些大丫头服侍着，就算累死，自己也没资格上前伺候。这几个月来，也就是自己要为昭哥儿的辅食负责，这才能在郭嬅语面前说两句话。
有限的露脸机会，郭嬅语待她还算是和蔼有加，绿水刚放下心来就遇见了小柳氏往国公府塞人的事情。
彼时小柳氏也是气势汹汹的，直接就带着人上门来了，派的竟然都是自己身边陪嫁过来的陪房，上来就说刘妈妈已经年纪大了该告老了，以后明熹堂就由她们这起子人来打理了。
这话她们倒是没敢当着老爷的面说，但在夫人面前又摆出了自己的老资历。国公夫人又端出了婆婆的架子，一付夫人不接纳这些人，自己就要大闹一场的架势。
谁知夫人也没生气，笑眯眯的看着底下那几个昂着头的婆子，端着茶盏对旁边的小柳氏道，“夫人是觉得我这五六年打理小沈府打理的不好？所以才派人过来的。”
“你们终归是年轻，这几个婆子都是伺候我伺候惯了的，最是妥帖不过了，我给你两个弟妹身边都安排了人，自然也不能忽略了梧哥儿你们。”
郭嬅语抿唇一笑，“夫人总是这样关心清梧，不过我身边一向除了刘妈妈之外也没什么老家人伺候，以前公主赐过来的那几位老妈妈都去哪儿来着，刘妈妈还记得吗？”
刘妈妈虽然看着小柳氏这般模样很是气愤，但是见郭嬅语这个样子就知道她会为自己做主，因而回答起来格外中气十足，“公主当时派来了两位老妈妈，宁妈妈以前是打理淑姨娘那个院子的，年前告老回家了，夫人还给了一百两银子赏赐。田妈妈因为对夫人不甚恭敬所以被老爷打发出去了，听说早就冻饿而死了。”
郭嬅语眼神瞟向小柳氏带来的那几房人马，果然看见有人悄无声息的耸了耸肩。她再看小柳氏，脸色已经暗了三分。再开口说话，就已有了责怪之意。
“人家都说长者赐不敢辞，我好歹也算你的长辈，怎么你是相信不过我所以才这般言语？”小柳氏气的一拍桌子，却不想郭嬅语连抬眼看她一眼都懒得看。
其实小柳氏这话说的也没底气，她自己有嫁妆有儿子供养，实在没理由来沈清梧这么一个已经分家出去的继子跟前显威风。可她就是不服，更看不下去沈清梧最后能继承家业。
“那刘妈妈，还是早年去世的婆母留下的老人呢！”郭嬅语轻巧道，“您看清梧前头那位宋家姐姐带来的陪嫁我还留在府里，又怎能将婆母当年赐下的老人给打发回去呢！葛玉和秋双都是好的，要不是秋双这次犯了错，我也不会把她撵出去。”
郭嬅语跟了沈清梧五六年，嘴皮子最是利索，也知道该怎么往小柳氏心里踩会让她不舒服。这二十多年里，小柳氏最介怀的就是自己只是沈长育的续弦，还是个有瑕疵的续弦。所以一听郭嬅语提起自己早逝的姐姐，她的脸就更黑了。
“郭嬅语你放肆，这是我给你的人，你不想要也得要！”小柳氏这话一出口就已后悔，若是自己一直端着架子，未必不会让郭嬅语就此屈服。可是自己一吼出来，就是彻底失了所有先机。
“夫人要他们留下那便留下吧，但是我小沈府规矩森严，我又是个不容人的性子，但凡半点错处我就要狠罚的，夫人若是不心疼就把人留下吧。”
这两房人刚听了刘妈妈说起郭嬅语昔日罚人的手段就已经有些心惊胆战，又听见郭嬅语这毫不遮掩的威胁，当即心里就打起鼓来，要不是小柳氏在跟前就要求饶了。
小柳氏也听出了郭嬅语赤裸裸的威胁，刚要憋一口气再说些什么，就见郭嬅语抬眼看向她，眼神里说不清是轻蔑还是什么，“我劝夫人还是把这两房人带回去吧，清梧怎么说也是朝中正儿八经的都督，府里是不会缺人伺候的。若是夫人执意如此，那我也得跟范老将军一样，请我祖母上门问问父亲，是否是我做的不够好？”
如果说刚才还是暗地里的威胁，那么这一句就把所有的威胁都摆在明面上了。小柳氏刚在二儿媳妇那里吃了瘪，自然不想让沈长育再知道自己这会儿的举动，最后在郭嬅语面前只好是偃旗息鼓，带着人灰溜溜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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