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脚,踢开了那堆灰。
夜风一吹,灰就散开了,再无踪迹。
风烟波挪开视线,似笑非笑地说:“这些天看你跟君姑娘相处,我还当你已忘了从前的自己。”
她换了一袭劲装,束起了长发,脂粉不施,说话声线也与在醉风楼的时候截然不同。
甚至,她没有自称奴家,也没有说阎郎和小娘子,活脱脱换了个人一般。
阎煌缓缓转身,眸光冷锐,“事情都处理完了?”
“国事繁杂,我又不是澜恭,没那本事事无巨细什么都管。”风烟波自嘲道,“把那些个能做事的人放出来,剩下的他们去折腾就好。”
“嗯。”
“见你天天轻声细语地哄着小姑娘,我还以为你变了,”风烟波看了眼黑衣人自尽的地方,“没想到,你竟没有拦他,果然还是我所认识的你。”
阎煌冷淡道:“我还没忘记怎么走到今天。”
“那就好,我也没忘。”风烟波浅笑,“我迟早要把西荒北地的那个跳梁小丑给揪出来!”
阎煌挑眉,“动嘴就能揪出来?”
风烟波一笑,“阎郞莫不是在撵奴家走?”隐约又带了风楼主的那个调子。
阎煌下巴微抬,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那小娘子——”
“她的事不劳你操心。”
风烟波嫣然笑道:“阎郞可是连奴家的醋也要呷?”
闻言,阎煌那张冰了许久的脸总算出现一丝动容,“什么醋?”
风烟波踱步,“奴家在欢场待久了,自问对男|女之事看的通透,何为虚情,何为假意,一眼即知。阎郞,你明知谁握有凝碧珠,谁就是鲛人之主,却还把凝碧珠交于小娘子之手——这意味着什么,还要奴家说得更明白吗?”
“风烟波。”短短三个字,饱含威慑。
“阎郞不必动怒,什么话能跟小娘子说,什么话不能,奴家心里清楚。”风烟波笑了笑,话锋一转,“阎郞虽口中说着自己心意未改,可若换做从前,小娘子早几个月就该被打成原型,落袋为安了。到如今,她能安然无恙,就证明你根本下不去手,更别说……你把凝碧珠放在她身上,连我也不可能对她下手。阎郎好手段,连我也一并防上了。”
“你想得过多,”阎煌冷笑,“凝碧珠不过是为了遮掩她的妖气,暂时放在她处。”
未待风烟波再开口,阎煌忽然眉间一蹙,“不与你说了,她醒了。”
说罢,他身子一轻,人已飞檐走壁朝客栈方向掠去。
留在原地的风烟波微怔,君微醒了?此地与客栈相隔数条街,阎煌怎知小姑娘醒了?
莫非——
她愕然回首,恰好看见那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晨曦里。
为了护那小姑娘周全,竟把妖魄也留给她了……
阎郞啊阎郞,你竟已沦陷至此……还说,没变吗?
*** ***
小城不比王都,晨曦微露时分,路上还没什么行人。
君微坐在客栈门前,双手托着腮,盯着空无一人的街,直到看见了熟悉的鞋履,才抬头露出笑脸来,“大狐狸!你去哪儿了?”
阎煌将背在身后的纸袋递给她。
君微闻到香气,立刻双手将纸袋捧了过来,只见肉包还软乎乎的热腾着,“你起早就为去买这呀?”
阎煌默认了,从她身边走过,“怎么不多睡会?”
“醒了,见你不在,怕你出事儿。”
他回头,正好看见君微咬着半个包子,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似的,眼睛却滴溜溜地盯着自己。
君微见他的目光停在自己嘴边,犹豫了一下,叼着包子松开手,从纸袋里重新拿了一只递给他,“喏。”
阎煌的视线没离开她的嘴,“自己吃吧,都是你的。”
君微抱着袋子,跟在他身后,突然问:“你很早便出去了吗?”
“嗯?”
“你发冠上有露水。”
“没有,大概屋檐边滴的。”
君微点点头,没再追问,埋头啃着包子,结果一头撞在阎煌背上,满嘴的油光自然蹭在他那身暗纹的直长衫上了。
“……”完了。
君微手忙脚乱地要替他擦,生怕大狐狸一个不高兴,又给自己记上一笔账。
可是阎煌挡开了她的手,“有件事要跟你说。”
“你说。”不要她赔衣服就行。
“我有急事需赶往西荒一趟,带着你诸多不便。如今你有凝碧珠傍身,只要自己不乱来,没什么危险,你就在此处住下,待我完事就回来接你。”
君微鼓着腮帮子,忘了要往下咽,“意思是,你是又要丢下我吗?”
小姑娘眼眶就这么红了。
早起的住店客人陆陆续续下楼来了,不免多看阎煌二人两眼,只当是小夫妻吵了嘴,见怪不怪。
“大男人,让着媳妇点儿。你看把小媳妇给委屈的……”一个客人好心劝道。
阎煌叹了口气,“别哭。”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君微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你说过要带我去麓林。”
“是,我答应你的。”
“所以我跟着你,花了这么久才到这儿,现在你说又有别的事要处理,所以要把我留在这儿。”
句句属实,听得阎煌都觉得过分的是自己,“等我处理好,就带你去。”
“这件事儿处理好了,下一件呢?”君微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之前在长庆,你也是突然丢下我就走,如今又是如此。大狐……不对,阎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活着反正也没有什么目标,日子就是用来挥霍浪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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