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微站在桌边,但常曦看不见她,而是伏在桌边喃喃自语,“我来了一年,你就一年不曾露面,就连大婚也是皇族的小孩儿代替出席……到底是因为不喜欢我呢,还是因为其实身体有疾?”
君微心说我也想知道。
空荡荡的屋子里,传出突兀的肠鸣——常曦饿了。
她撇撇嘴,趴在桌边开始剥果盘里的花生,“不等了……若一直没人来,我怕不是得饿死在这里。”边说着,她就开始一颗接着一颗地剥了花生往自己嘴里送,丝毫没有半点淑女仪态,更不像所谓的公主。
这吃相,与君微曾在黄昏之境中见到的常曦一模一样。
也和她自己,有七八分相像。
尽管定亲一年、结婚当天,夫君都没有出现,常曦也并没有多少失落,相比起夫君失踪,显然是腹中饥饿这件事更令她头疼。
于是她一颗接一颗地吃掉了大半盘花生,姿势也越发随意起来,翘着脚边看着紧闭的窗户,边嚼着花生自言自语,“将军托人嘱咐今夜不得踏出东宫半步,难不成早就料到太子不会来?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不想成这亲,干嘛还要把我给扯进来——”
正自语,门突然被人给推开了。
连君微都被吓了一跳,更别说正踩在凳子上抛着花生吃的常曦。
她一惊,花生粒直接卡进了喉咙,上下不得,憋得满脸通红。
慕容鲲才踏进寝殿,看见的就是刚过门的太子妃捶着胸口猛咳,眼看着就要别过气了。
他快步上前,一手按住常曦的肩,一手在她后背运气,终于将那粒花生给顶了出来。
常曦红着脸,双眸被泪水莹润,怯怯地看了眼东宫,就再也不敢抬头了。
而君微则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慕容鲲。
眼前的前朝太子穿着一身素锦道服,浑身没有半点红色,与琅山之上的夙天纵一模一样。
原来,先生真的就是慕容鲲。
前朝储君,并没有死。
若世上真有玉琢冰雕的人,大概就是这个模样——红烛的柔光照着白玉无瑕的脸,勾勒出线条柔美的侧颜,长眉入鬓,眼角眉梢挂着隐隐约约的温柔多情,柔软的道袍衬得他犹如天人,独立于尘嚣之外。
当初,君微还是一株金芝草,长在琅山之巅的时候,灵识初开,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夙天纵。
那一刻,她对先生的印象也是如此。
白衣胜雪,惊为天人。
所以也无怪乎常曦只看了他一眼,就再不好意思看第二眼。
“抱歉,有些事耽搁了时日,让你久等了,”慕容鲲开口我,声音温润,与君微所熟悉的先生有着微妙的不同,他撩开衣袍,在常曦身边的梨花木椅落座,给自己斟了杯凉茶,抿了口,又看向她,“不是饿了么?继续吃吧。”
这宠溺的口吻,君微从未曾听过。
常曦显然也一样,她略显惊愕地看了眼这位素未谋面、但从旁人口中听闻薄情寡性、不近人情的太子殿下。
可很快的,常曦与君微就都明白了,这人看似温柔是没错,可骨子里却冷透了——新婚妻子就坐在眼前,可他竟淡然地合起双眼,运气入定去了。
常曦想起,醉风楼的说书先生曾说过,慕容鲲生平唯一的爱好就是修仙问道,对朝中之事向来不过问,所以大婚当日都没有赶回来,最终是被苏印用储君之位作为要挟,才勉勉强强连夜赶回来洞房。
现在看来,是真的。
慕容鲲的眼里,常曦再美,也比不过修仙。
常曦年纪尚小,又被婚仪折腾累了一天,刚开始还能强打精神等着慕容鲲,久了,终于忍不住地打起了瞌睡,双手托着下巴,一下一下地点起了豆子。
红烛闪烁,圆桌一边是道骨仙风的新郎官,一边是不通世故的新娘子,洞房花烛之夜,竟是无言相对。
君微走到两人身侧,先是看了眼托腮的常曦。
她二人长得太像了,好似从一个模子里脱出来,若说毫无关系,连君微都不信。可她是从九叶金芝修炼来的妖,无父无母,自然不可能与常曦有什么血亲关系。
她摇摇头,又凑近慕容鲲,就像她在琅山无数次偷偷看先生打坐的时候一样。
若夙天纵出了定发现她盯着自己瞧,定要责怪她又浪费时间,不好好修行。
可她就是喜欢看着先生,她喜欢好看的东西,更喜欢先生悲天悯人的神情。
只是此刻,君微才终于发现,入定中的他并没有所谓的悲天悯人,有的,只是漠不关心的冷淡疏离。
突然,君微听见屋顶传来窸窣声响,慕容鲲也在同一刻睁开了眼睛。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闯入突然闯入寝殿,半支着身子跪倒在太子面前,“殿下速速离开!镇西将军苏印谋逆,现下皇城中已全替换成西疆戎卫!就在刚刚,陛下已经……薨了,怕是下一步就要来东宫!”
他说话的间隙里呕出一口血来,支地的手在地上留下血印。
被猝然吓醒的常曦一脸莫名,直到听见苏印的名字,才猛地站起身来,带翻了手边的果盘,花生洒落一地。
慕容鲲双妹紧锁,额角青筋绷起,眼神里有七分怒火三分萧杀,看向殿外,“……来不及了。”
君微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只见火把的光已经照亮了东宫的檐瓦。
常曦踉跄着,走到殿门边,盯着晃动被火光放大、投在墙壁上的人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显然完全没有料到,苏印会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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