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已经入夜。常佐之和那年轻更夫孙安康一同在府中行走。
孙安康是个看上去木木的年轻人，他是孙府的更夫，每天晚上负责敲梆子打更。不过今晚不需要他打更了，只要给常佐之带路指引就行。
按照之前孙太公的吩咐，现在孙府上下已经都在屋里关门闭户，当然也有一些胆大好奇者，还会在常佐之路过时从门窗缝里朝外窥探。
孙安康每晚都要在孙府上下巡逻，每更敲一次梆子，还要检查门有没有锁好、仓库有没有失火的风险。可以说，他是孙府上下对这大院房屋道路最熟悉的人。
虽然孙安康不爱说话，问一句才答一句，对常佐之这法师也没什么好奇心。但终究架不住常佐之问得详细，很快就把孙府基本情况都说出来了。
这孙府是建了一百多年的老宅。据说孙家本来也不是什么大户，直到二百年前出了个修真者，拜入方丈山山门中修行，而且还成功筑基了。
由于那个孙家修真者的照顾，孙家迅速就兴旺发达起来，那修真者的几个兄弟在金子镇兼并了不少土地，后来都娶妻纳妾，生育了很多子嗣。
尽管那孙家修真者没能结丹，活到一百五十几岁善终。但到他过世的时候，孙家已经是金子镇最大的几个家族之一。
再后来由于那孙家修真者没有后人，就由他兄弟的后人孙方臣，也就是现在的孙太公继承了家业。
孙太公从年轻时起就是个经营有道的家主，虽然失去了方丈山上修真者的支持，但凭着高超的手段，也让孙家在金子镇愈加发达，成为最大的一家乡绅。
就连孙才这管家去金子镇镇上的时候，谁见了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在那之后，孙家子嗣虽多，却再也没有出过修真者。每个孩子出世孙太公都要请人来看看，但连个杂灵根的都没有。
孙家是靠着修真者的关系起家的，自然比谁都清楚和仙人之间的关系有多么重要。
为了维持在仙人那里的一根关系线，孙家对本地的方丈山外门弟子可谓殷勤，三节两敬一点不少。
可惜即使如此，在孙家出了这种事之后，仙人们却是说不管就不管。只是随便派了个人来虚应故事，还借故拿了孙家不少钱财。
常佐之听到这心中就很清楚了，类似的事情他在各地都见过很多。
在李衍真那样二十岁就轻松筑基的方丈嫡传弟子看来，那些在山上混到四十岁还没筑基的炼气士不值一提。
厌胜案发的时候，李衍真这个筑基弟子往府衙一坐，城守本人就得给他让位置。所以虽然同为仙籍，地位却有云泥之别。
但在凡俗之间，再有权势的凡人在这些炼气士面前也不过是身份低下的凡人而已。
孙太公这样阔气的豪绅，在那些仙籍中最底层的炼气弟子面前也是低声下气。失去修真者的关系之后，孙家就不得不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心态处世。
常佐之一边询问着孙安康这些事情，一边时不时摸出灵符，贴在院墙、窗口等处。这种探测灵气用的低级符是常佐之平时最常用之物，没事就会画上一些存着。
孙府占地足有十几亩，两人用了很长时间才转过一圈，总共贴了十几张符。
常佐之贴完之后，让孙安康在地上稍等，自己则爬上某个房顶通风之处。
常佐之口中呼喝两声，手中掐诀，刚才布下的所有符纸便一同燃烧起来，飞灰四散而去。
这种低级的探测符，其原理相当于在水中放一片树叶，根据树叶的漂流方向和速度来判断水流方向和湍急程度。
常佐之站在房顶观察飞灰走向之后，心中便有了定算。
刚才一路走过来，常佐之对这孙府已经相当了解。孙府共有房屋数百间，与其说是大院、府第，倒不如说是一座坞堡。
三个主院都是标准的三进三出、四合大宅。第一进住的是奴仆下人，第二进则是堂屋起居室，第三进才是主人卧房，秩序森严。
今晚属于特殊情况，才准许孙安康带着常佐之随意走动不受限制。
常佐之看得分明，这孙府确实有一处灵气紊乱的地方，在正中那座主院的某房间里。
常佐之记得正中主院名叫端方居，正是今天所见到的孙太公长子孙学仁一家居所，于是记下那房间位置，爬下房顶，让孙安康带自己去端方居。
两人进了端方居，走近那房间门口。常佐之问道：“这是谁的房间？”
孙安康低声道：“小的也不知道这是谁的房间，小的平时按理说不能进内宅。”
常佐之也不难为他，只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破煞符。破煞符是法教中人常用的基本符，只要是学习过画符的都会画。
但究竟威力如何，却全看画符者的技艺和施符者的手段。常佐之将符一丢，正贴在房间门上。
一瞬间，四下里的灵气像是实质般扭曲沸腾起来，就连孙安康这凡人都不安地浑身一哆嗦，大概是也觉得不舒服。
常佐之回头看向孙安康，道：“把灯笼留下，你先出去，我不叫你不要进来！”
孙安康如蒙大赦，留下灯笼转身就跑了，还不忘把院门带上。
常佐之环顾四周，轻蔑地笑了一声，一手打了灯笼，又从口袋里取出一把木剑。
这木剑尺寸不大，本应该轻飘飘的，但在常佐之手上那副样子，却像是拿了一把大斧般沉重。
木剑在手，常佐之定了定神，伸手一指，门上的破煞符从符尾开始燃烧起来，很快就化为一缕青烟。
耳边传来女子的尖叫声，这在常佐之预料之中。他握紧这似轻实重的木剑，随时准备斩杀在破煞符下被迫现身的鬼物。
如果常佐之预想得不错，应该现身的是冤魂厉鬼之类的鬼物。
对孙家这种本地一手遮天，处死个下人不算回事的大户人家来说，这很正常。
对常佐之这种从小斩鬼收鬼，看到鬼就像是看到猫狗的人来说，这也很正常。
大部分情况下，其实鬼物是很弱小的东西，根本就不敢靠近修真者，哪怕是最低的炼气士，也能用一身元气将鬼物烧死。
鬼物就只能利用凡人看不到它们的优势和凡人作对，常佐之这种凡人中的法师也能斩杀它们。
于是常佐之一脚踹开了房门，拿灯笼去照，却被眼前景象惊呆住了。
床上只有个惊魂未定的女孩缩在被窝里看着常佐之，并没有鬼物的踪迹。
常佐之知道这绝对不正常，而且自己好像要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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