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恩四处张望,此刻,他身处一个原野。
草长得没过了膝盖,绿得鲜活,随着轻风不断摇摆,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线。
天空蓝得发亮,没有一丝云翳,浩瀚得看不到边际。他就这么看着,看向苍穹的最深处,仿佛整个心都被洗干净了似的。
好熟悉的感觉……
穆恩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有点想哭。
他努力回想,在脑海中不断搜寻着记忆的碎片,可不知为何,他始终想不起,那道熟悉的、蓝绿交际的地平线究竟来自何方。
记忆仿佛被一层薄薄的纸隔着,却怎么也捅不破。
忽然,不远处,有笑声传来。那是孩子的笑声,永远那么温暖,仿佛金色的阳光,熨烫着心口最冰凉的地方。
两个小孩子,渐渐跑了过来。他们长得很相像,蓝色的短发,蓝色的大眼睛,七八岁的样子,天真活泼,十分可爱。
阳光如飞尘,掉进他们看向天空的瞳孔。
“哥,你说我们这么跑出来,会不会被爸爸骂啊?”
“不会的啦,爸爸不会发现我们的!”
穆恩如遭重击。
这对兄弟笑着跳着,从穆恩的身边经过。他们仿佛完全没有发现穆恩的存在,头也不回,变成两个小黑点,就这么渐行渐远。
风吹起来,青草拂动,蓝色的发梢也随之凌乱。
伊兰的天空,一只孤单的白鸟飞过,很快,消失不见。
穆恩心中杂乱的情绪涌动。看着两个孩子远了,他一急,迈步,想要跟上那两个孩子,四周景色却骤然变化。
天空不见了,草原不见了,阳光不见了,笑声不见了,孩子不见了。
他身处一个简陋的小屋中,光线昏暗。一盏油灯幽幽燃烧,竭力对抗着无孔不入的黑暗。
屋子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破旧的袍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整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一动不动。
他的脚边,有几个空酒瓶,正骨碌碌地滚着,散发出有些刺鼻的酒气。
穆恩心中一动,他几步走到男人的面前,微一犹豫,蹲下了身。
“……父亲。”他说,或者,应该叫呼唤。
男人没有动。
“……父亲。”他呼唤着。
男人还是没有动。
穆恩伸出双手,他发现他的手竟在不停颤抖,无法稳定下来。片刻,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用手,抱紧了毫无动静地中年男人。
他浑身都在颤抖。
“……父亲,不要死……”呜咽的声音,静静地回荡在破败的小屋中。灯火时明时暗,即将燃到尽头。
最终,他放声哭泣。
里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尽管他脑袋不聪明,但是,他知道,这样的景象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难道他中了幻术?
是的,一定是这样,他扭头,狠狠瞪了地上的小猫一眼。不让吃就算了,居然还记仇,用幻术变出了一个这么可怕的场景,这只猫实在是太坏了!
对,真的是相当可怕的场景。
老大和穆恩紧紧抱在一起,嚎啕大哭,这真是太可怕了!
本来,里农只是趴在地上捉虫子玩,埃尔斯和穆恩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小憩。谁知道,就那么一瞬间,这两人就像嗑了药一样一起坐了起来,抱在一起就哭了起来,闪瞎了众人的狗眼。
里农用不太聪明的脑袋思前想后,终于,认定了这是幻术,于是,他干脆站起身,走上前,狠狠地给了埃尔斯一拳。
里农的心情非常激动,他想做这件事好久了,只是平时不敢,现在终于可以过过瘾了。
埃尔斯被一拳打翻在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脸上泪痕犹在。穆恩也是一怔,止住了哭泣。
众人都被里农这一拳深深地震撼了,整个空地一片死寂,没有半点声响。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得意洋洋的里农,张大了嘴巴。
埃尔斯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四周,而穆恩和他的反应也差不多。
不过很快,他们的眼神渐渐清明。
花了点时间,他们终于弄清了情况。原来二人各自进入了幻境,被往事所迷惑,不知不觉,就让这只小猫咪给戏弄了。
安妮此刻也起身,瞟了二人一眼,然后便转身,昂首挺胸地走回了小木屋,小尾巴风骚地一扭一扭。
众人目瞪口呆。
穆恩埃尔斯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尴尬,他们对视一眼,抹干泪水,勉强笑了笑,然后便极其别扭地移开了脸,各自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内容听不大清,不过,可以大概听到“谁上谁下”、“菊花”、“狗男男”等一系列十分诡异的词语。
气氛微妙。
埃尔斯想起了什么,突然一个激灵,站起来,转身吼道:
“里农,你干什么!”
里农理直气壮:“打你。”
闻言,埃尔斯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心情,道:“谁让你打我了?”泛青的左腮疼得一抽一抽。
“我自己要打的!”里农的声音大得埃尔斯想去死,“反正现在也是在幻境中,不打白不打。”
“谁告诉你这是幻境了?”埃尔斯的句子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然是我自己推理出来的了。”里农十分得瑟,尾巴翘上了天。
“推理你个头啊!”埃尔斯终于彻底爆发了,“从今天起,你要再能吃到半块零食,我就不叫埃尔斯!”
终于,世界安静了,当然,下一刻,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叫传了出来,震得法阵都微微颤动。
“老大,我错了啊!!!!!!”
与此同时,小木屋里。
安妮温顺地窝在老妇人的腿上,已然入睡。老妇人一边轻抚着安妮的身子,一边自言自语,脸上满是笑容,眼中不时有狡黠的光闪过。
“多好的一对啊……”她无限欣喜地说,“他们心中,都各自深藏着故事。好久没有撮合情侣了,没想到我还是宝刀未老。嗯……他们俩该谁上谁下呢?真想知道啊。”
说着,她抬起头,望着窗外,无限惆怅:“那个死老头子,多久没来信了,春闺寂寞,男人终究是不懂啊!”
然而,她话音刚落,桌上一块宝石却亮了起来。
“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信了。”老妇人又惊又喜,拿起那块宝石,注入魔力,凝神倾听,只是片刻之后,她的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圣使’有难,这可麻烦了……”
她放下猫,站起身,看着窗外的佣兵,陷入了沉思。
月光照上她银白色的发丝,照上满地葱翠的青草,照上佣兵们相继睡去的脸庞,照上,空地中那个十分显眼的黑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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