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儿这样说，分明有威胁的意味，但施严却并不害怕，只看着她。许久，摇一摇头，“公主以为我敢来这里，还会怕别人知道吗？”
顿了顿站起身朝九儿走去，“王府戒备森严，只有今天这样的日子才容易让人钻空子。你以为，慕容旻会没有防备吗？”
“你什么意思？”九儿看着他，只觉得喉头有些干涩。
“我什么意思公主不明白么，肃王府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得到默许，公主以为，单凭我一个人能这样顺利地进来？”
“你是说......”九儿的手握紧身下的被单，吐出那三个字，“慕容旻？”
施严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九儿咽了口唾沫，收紧的手渐渐放开，问：“为什么？”
施严没有给出答案，但九儿却隐隐明白了什么。如果她走，便是东夷理亏，她回到东夷，更会给父王母后带来麻烦。
窗外的天色浸在一片染开的墨迹里，东窗那边没有关严，被吹开了一道缝隙。夜风便从那里灌进来，夜色暝迷，似有暗梅冷香。
施严的声音便在这冷香里传来，仿佛也带上了一丝甘冽的冷意：“我知道公主在担心什么，公主离开是东夷之过，公主怕连累您的父王母后。”
他站在九儿面前，“但是公主想过没有，就算公主留在这里，西陵也不会放过东夷。总有一天西陵会强大，就算公主不走，到时他们也能找到借口。
而到那时，东夷未必还能有如今的地位和优势。公主不是料想不到，为什么不试试和我们联手呢？”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能帮到公主的人。”
“我不信。”良久的沉默，九儿摇摇头，“不管西陵目的如何，最终结果如何，可父王既然同意和亲，自然有他的打算。”
她仰着头看那个人，嘴角勾出一抹很浅的弧度：“你们不是能帮我的人，只是想利用我完成你们的目的。西陵和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西陵是父王选择的，比起你们，我更愿意相信父王。”
“公主就不愿意相信自己一次吗？”
后来躺在床上，九儿想了很久，她不愿相信自己吗？也许正是因为相信自己，所以她才不肯跟那些人离开。
从前她喜欢胡闹，总给身边的人带来很多麻烦，可是现在她已经不是孩子了，没有人能陪她走完以后的路，她只剩下自己。
前院的热闹还在继续，九儿不喜欢那些觥筹交错的场景，但慕容旻喜欢，其他人都喜欢。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九儿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该睡觉了。
后来九儿很少离开大院，王府是三进三出的结构，虽然崔元瑛以平妻的身份进了王府，但是内宅的主院已经被九儿占了，她也只能在偏院住着。
听说慕容旻正在筹划，要在西苑那边再建一幢楼起来，但九儿并不在意，左右也不过是个偏楼，心思再好，建得再华丽，也改变不了崔元瑛后进门的事实。
她从前不在意这些，但现在晓得西陵这些讲究，却也觉得并不是什么坏事。
崔元瑛陷害了她，纵然她觉得崔元瑛也挺可怜，但她不会再把崔元瑛和自己归为同类，而崔元瑛也再不值得她的同情。
但她不愿搭理崔元瑛，崔元瑛却偏偏要找上门来。
崔元瑛带着自己的陪嫁丫鬟崔蓉进来的时候，嬷嬷正在给九儿梳头。按规矩，崔元瑛虽不用给九儿行礼，却还得叫她一声姐姐。
九儿是听到了那声姐姐，但并没有回头，只看着铜镜里走进的两个人。而此时，嬷嬷手里的青丝还没有绾上去，梳了半个时辰的头，这会儿手一松就得功亏一篑。
嬷嬷便对崔元瑛福乐福身，没有行大礼。
崔元瑛却拉下了脸，冷笑一声：“怎么，刘嬷嬷看不上本妃，当真先进王府几个月，便以为自己是这府里的老人了么？”
这话，她是教训刘嬷嬷，却也是说给九儿听的。
九儿当然听得出来，但她不喜欢西陵人这些弯弯绕绕，待刘嬷嬷正好把最后一缕青丝给她盘到头顶，便站起来，走到崔元瑛面前。
她是东夷人，细长高挑，比不得西陵姑娘那般小巧玲珑惹人爱。但现在站在崔元瑛面前，身高的优势便体现出来。
九儿居高临下地看着崔元瑛，轻笑一声：“你不必拿这些话来说给我听，我是比你早进王府几个月，但我也从来没把自己当老人。”
瞧了眼门口送早饭进来的丫鬟，又讲目光收回来，“你也不必叫我姐姐，论年岁，我还比你要小，你若是稀罕当这个老人，我让给你便是。”
崔元瑛被哽得说不出话，瞪了半天眼睛也只挤出一个“你”字。
九儿出了一口恶气，见丫鬟们已经摆好了桌，便绕过崔元瑛往屏风那边走。
崔元瑛咬牙切齿，同身边的崔蓉眼神一对，崔蓉心领神会，脚伸过去，九儿身后的刘嬷嬷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九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刘嬷嬷，却不料刘嬷嬷身子一偏撞到崔元瑛身上。崔元瑛被撞得后退两步，虽有崔蓉扶着，仍十分不悦，“刘嬷嬷，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吧。”
刘嬷嬷知道崔家在朝中的地位，也晓得崔元瑛如今的身份，只得跪下求饶。
九儿拦住她，横在崔元瑛面前，“同样的伎俩用两次就没意思了。”
“你......”
崔元瑛当然知道九儿在说什么，那晚皇宫里的事，别人不知道，可是她们之间心知肚明。九儿没办法拆穿她，也不愿跟她计较。
但是如果还有下次，她却也不能白白让人再欺负了去。
崔元瑛不敢拿九儿怎么样，但心里憋着一口气也不出也难受，便咬牙切齿地对门外喊一声：“来人！”
外面有两个下人进来，是九儿这正院的。崔元瑛使唤起来也毫不客气，“这个老奴才冲撞了本妃，拖出去杖责二十。”
两个下人没有立马行动，只将目光朝九儿看来，九儿却对着崔元瑛和崔蓉：“把这两个刁妇给我拖出去。”
九儿以为，自己已经警告过崔元瑛，这是崔元瑛自找的便怪不得她。
两个下人都是这正院里的人，平日九儿待他们不薄，这会儿听九儿下令，也十分遵从，走到崔元瑛面前。
他们自然不敢拖崔元瑛出去，只是一左一右站在那里，木雕似的。
崔元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崔蓉更是咬牙切齿，上去就给那两人一人一个耳光，“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崔蓉是尚书府陪嫁过来的，等级相当于府里一等丫鬟，虽然不敢动九儿和刘嬷嬷，但是打两个三等粗使下人却无可厚非。
两个下人挨了打，不敢还手，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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