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不知师姐为何会忽然提到这桩事，但也没有打断，师姐说这些话，总有她的道理。
她坐在灶台后看着师姐，师姐那好看的面容隐在厨房的烟雾里。热气氤氲，竟有了几分恍如仙境的错觉。
师姐说，她曾接到一桩跟将军府有关的生意，看到过一些事情。虽然她没有告诉墨韵究竟是什么事，但墨韵却猜测，那些事或许便是将军府被灭门的原因。
只是，墨韵心里还是有很多疑惑。
晚饭师父和慕容旻都没有出来，饭桌上只有徵羽和墨韵，墨韵憋不出，还是多问了句：“那么，慕容旻不能爱九儿，也跟将军府那些事有关系吗？”
她原本以为慕容旻是不爱九儿，可是师姐却说，他是不能爱她。
墨韵并不晓得是什么事，但师姐不愿说，大约是雇主有所交代。替雇主保密，也是她们的义务。
桌上是一盏如豆的青灯，老旧的青铜灯台，灯芯不时爆出“噼啪”一声响。饭桌上很安静，隔了半晌，墨韵才听到师姐的声音。
“宫里的人都是离权利最近的，可这样的人，往往更不容易满足。得到的越多，越想得到更多，而一旦得到，就再不想失去。”
这就是人心，人心里的执念一旦过了，就成了贪念。
师姐说，太后待慕容旻很好，但即使不是太后也会是别人。慕容旻的母妃家世显赫，在西陵王宫里的地位也不低，他的母妃过世，收养他的人必定荣宠加身。
太后那时已贵为皇后，大约不需要这份荣宠，可是即使不要，她也不能让别人得了这份荣宠。
这便是宫里的生存之道。
更何况，慕容旻还很聪明，自小便得到先帝的宠爱。虽不是太子，却也是同太子那般培养的。
君心难测，若哪日君王改了主意，太子便是花落谁家也未可知。
但墨韵还是不解，“既然如此，太后便更不该收养肃王爷了。若是旁人收养，即便是荣宠加身，他也不过还是妾的孩子。可一旦成了皇后的孩子，那他的身份自然也就尊贵无比了。”
到时若先帝有意立他为太子，也更加名正言顺。
徵羽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如果太后正需要他这样的身份呢？”
墨韵不明白，徵羽又接着道：“宫里的事或许没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当今天子是太后的儿子，可是谁又知道......”
徵羽的话停在这里，看了墨韵很久，才又问：“容渊是什么人，你已经知道了吗？”
墨韵愣了下，师姐这样问，难道她早知道？
墨韵点下头：“我知道，我看过九儿的记忆，他也在里面。”
师姐点头，“知道就好。”默了许久，站起来收碗。
“师姐！”墨韵也跟着她站起来。
徵羽却不再看她，收了那些碗。但出门之前脚步却顿了顿，“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不管以后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我和师父都不会拦你”
徵羽走进灶房，墨韵还坐在那里。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清尘道长和慕容旻才从书房出来。慕容旻手里仍抱着九儿，清尘道长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同走出了大门。
墨韵本来还想问他们吃不吃晚饭，但两人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张了半天嘴又自己乖乖闭上了。
徵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墨韵回过头，吓了一跳。
“看样子，师父是送肃王爷下山去了。”墨韵叹口气，又望一望门外，“天色已经这么晚了......”
徵羽走到门口，瞧着通往山外的那条路，瞧了好半晌，才开口：“我......忽然想到一个人。”
“谁？”
墨韵走上前去，等着徵羽的答案，等了很久却也没有听到徵羽再开口。
墨韵半倚在门框上，看了徵羽很久。这次回白姥山后，她便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容渊不一样了，师父不一样了，师姐似乎也不一样了。
可是容渊说，他要来白姥山接她，那些话墨韵如今想起来也只觉得恍惚。
墨韵在山上等了三个月，没有等来容渊，也没有等到任何有关柘京的消息。可是却等来了另一桩生意。
这次的雇主在信里点名希望能让徵羽姑娘下山，帮她完成一桩心愿。
清尘道长接到信的时候，墨韵正在茅草的屋檐底下剥蒜。道长的表情过于复杂，墨韵以为自己看错了。
揉一揉眼睛，还没等仔细看，却辣得自己跳起来，惊叫着赶忙跑到厨房找清水。
等她出来的时候，便见师姐被叫进了师父的书房。再出来，师姐的脸色有些苍白。
“师姐？”
墨韵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徵羽回过神，问：“怎么了？”
“没事儿。”
墨韵摇摇头，总觉得师姐哪里不对。直到第二天，师父让她同师姐一道下山。墨韵有些疑惑，不知道是什么任务，竟连师姐一个人也完成不了吗？
可师父却没给她安排任务，只让她好好跟着师姐。
墨韵不明白，却从师父的眼里看到了担忧。她不知道什么事能让师父担忧，但却隐隐猜到这回的事儿没那么简单。
直到墨韵见到那个男人，他说他叫百里毓。
百里毓的府邸在绥化城里，墨韵他们刚到城门口，就有百里家的马车等在那里。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府上，百里毓亲自出来迎接。
下马车的时候，他就站在马车外，徵羽眼前有些恍惚，脚步略一停顿，马车往前动了动，险些栽倒下去。
百里毓上前一步，正好扶住她。徵羽却慌忙抽回手，这个动作大了些，正好撞到身后的墨韵。
墨韵一个踉跄险些坐到马车上，但徵羽却并无察觉，扶着马车辕走了下去。
徵羽径直走向百里家的大门，连百里毓也落在了后面。墨韵跳下马车，看看百里毓，又疑惑地看向师姐的背影。
那天从师父的书房出来以后，师姐似乎就一直都不太对劲。
而墨韵知道真相，是在后来那段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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