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使者的男子慢吞吞走了进来,两人连迈步的姿势都一模一样。玲珑收了吊线木偶,恭恭敬敬道:“使者前来,所为何事?”
长须男子木然道:“珠母成熟,特来采集。”玲珑惊愕地看了一眼公蛎,忙低下头去,辩解道:“还欠些时日,若今日贸然采了,恐质地不良。睿姬建议择日再采。”
长须男子对玲珑的建议置若罔闻,朝另一无须男子道:“动手。”
玲珑脸上的表情渐渐平复,自行去将榻上的小桌收了,躬身道:“愿听使者吩咐。”
无须男子僵硬地走了过来,扛起公蛎放倒在榻上,他的肩头又冷又硬,硌得公蛎生疼。他到了胖头跟前,却站住了,慢慢举起了右手,做出一个劈砍的动作。玲珑忙道:“使者手下留情,这个胖子不碍事的,搬到一边即可。”
胖头欲张口说话,被玲珑一把捂住了嘴。公蛎看在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
见长须男子未予反对,无须男子扛了胖头,将其放在里间胡烁的长榻脚下。玲珑小声嘱咐道:“千万不可多嘴,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胖头梗着脖子道:“我老大呢?”玲珑脸色一寒,抽了手绢儿出来朝他鼻头上一甩,只见胖头闭上眼睛,瞬间不省人事。
长须男子道:“请,睿姬,配合。”
玲珑的脸抽动了一下,磨磨蹭蹭上前,在软榻下方一按。墙壁升起,露出后面的夹层,衣衫不整的毕岸同公蛎并排躺在一起,正睡得香甜。
公蛎本来还寄希望于毕岸苏醒,如今一见,顿时心凉,不由苦笑道:“玲珑姑娘,你这是何必呢,若是想杀我,也不必把他们也抓来凑数。”
玲珑面如寒霜,道:“死到临头,我就把话说清楚了吧。你同毕岸,脑袋里的血珍珠该采集了。这个我不擅长,所以龙爷派了使者过来。”
“血珍珠?”公蛎愣了一下,惊喜道:“血珍珠是你们种下的?”
玲珑对他喜出望外的表情十分意外,疑惑道:“是。”
公蛎急急忙忙道:“你知不知道有个浑身发出丁香花香味的女孩子?去年初夏,金谷废园里,十二个女孩子在练习歌舞,后来几乎全部被人开颅取珠,只有一个逃掉……我一直在找她啊!”
玲珑倏然变色,厉声道:“你当时在场?”
公蛎不知该说自己在场还是不在场,但见玲珑似乎知道一些内情,激动不已,连声追问道:“她逃走了没?如今在哪里?有没有被你们捉到?她有没有鬼面藓,治好了没?”
玲珑显出极为震惊的神气,照着对待胖头的方式将手帕往公蛎脸上一甩。
公蛎虽然没有像胖头那样失去知觉,但口鼻麻痹,再也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玲珑脸色铁青,扭头问长须男子:“需要我做什么?”
一直在一旁呆立的长须男子摇摇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灰白色的酒壶来,对准炉火浇了几滴。玲珑飞快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含在嘴里,迟疑了一下,又跑去给胖头嘴里放了一颗,但却没理会公蛎、毕岸和胡烁。
一股奇异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同公蛎那晚在金谷园发现十一个女孩遗骸时闻到的一模一样。难道自己和毕岸也会变成两具白骨?公蛎如今被伤得麻木,不仅忘了恐怖反而还有些好奇。
炉火中气雾升腾,形成一个个淡淡的骷髅状烟圈,房间香味渐浓。
长须男子走了过来,伸手捏住了公蛎的下颚,端起酒壶似乎要往公蛎的嘴巴里倒。
酒壶的壶嘴,缺了一小块,似曾相识。而近距离看长须男子,脸上布满风吹日晒形成的细小裂纹,耳后凿刻痕迹尚在,衣服皱褶中长着少许干枯的苔藓。公蛎心中灵光一闪,叫道:“你们,你们是桃树下的石人雕像!”
公蛎发出来的,只是呜啦呜啦的怪叫声。但长须男子不知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是因为其他什么,稍微一愣,手上动作停滞了下来,一动不动。
可不是,汉白玉雕塑,风吹雨淋的,以至于表面有些发灰;从发冠到鞋底,清一色的灰白色。而长须男子手中的那个酒壶,正是摆在树下的石刻道具。
公蛎曾听毕岸说过,那些女孩儿们的颅骨被打碎,伤口形状及受力方式极为奇特,不像是常人用锤子或石头等钝器打击形成的。当时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倒是个什么样的工具。而如今看到石人,公蛎瞬间明白,当时定然也是石人,五指硬生生插入颅骨,将颅骨掏出一个大洞来,然后取珠。
嗜尸虫又开始蠕动,痒得公蛎恨不得将整条手臂剁下来。
公蛎本来是最怕死的,可是昨晚至今,经历厌胜术、老木匠上吊、玲珑欺骗、神秘影子人等,早已麻木,更不用提旁边还有个一直羡慕嫉妒的毕岸陪同,感觉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玲珑垂头而立,不知在想什么。两个石人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站了良久,这才慢吞吞重新动了起来。
长须石人收了酒壶,转向另一个石人,道:“睿姬,使命,完成。”
玲珑深深地看了公蛎一眼。这一眼无喜无悲,全然没有装出来的天真或纯情。
但目光最终还是落在毕岸脸上,凝视良久,垂下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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