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岸不但不上车,反而快步飞跑,冲向了对面。公蛎叫道:“喂,你做什么……”话未说完,咽了下去。
新中桥对面滨河天街,一人脚步匆匆,穿过好几拨行人,体型、走路的姿势同以前忘尘阁隔壁的酒馆掌柜柳大一模一样。
公蛎想也未想,跳了下去,朝同一个方向追去,一边跑一边交代胖头:“不用等我了!”
那人脚下生风,拐入一家大型酒肆。待公蛎追去,他已经不见了,毕岸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家酒肆后门,便是杜康街,同滨河天街并行,谪仙楼、金水台等闻名洛阳的酒楼全在这条街上,各种陈年美酒、经典美食,无一不足。只是装潢大气、价格昂贵,一顿饭要贫苦人家半年的花销,像公蛎这等,除非有人请客,自己断然舍不得到这些地方来。
如今已近午时,街上行人不断,香车宝马,翠环珠玉,无一不是达官贵人、商贾眷属或文人骚客,公蛎站在街中,带着那顶不伦不类的黑色帷帽,显得异常寒酸。
不过既然来了,闻闻酒香也是好的。公蛎厚着脸皮,顺着街道往前溜达。
前面便是谪仙楼。这家因为李太白而名噪洛阳的大酒楼甚为气派,门前高大石狮,汉白玉雕花门楼,两根祥云柱上面挂着大红灯笼,上用金色汉隶书写“美味常招云外客,清香能引月中仙”,正中一个镀金牌匾,上写着“谪仙楼”,连门槛、门墩都是汉白玉的。
公蛎捏了捏荷包,一心想去瞧瞧里面的摆设,打定主意只说等人,坐一会儿便说等的人没来,找个借口走掉。想好谎言,便装作自然的样子,背着手慢慢走了过去。
门后候客的小伙计忙上来迎接,公蛎装作常来常往的样子,道:“两个人,找个靠窗的位置。”只顾着昂首挺胸装样子,忘了脚下的门框,这么一绊,一个狗吃屎扑在了地上。
这脸丢的,公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后面一大帮子人来,又是轿子又是车子,还有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一看便知身份尊贵,伙计告了个歉,慌着上去牵马,也不管公蛎了。
公蛎自己爬起来,一瘸一拐站到门槛旁边,讪讪地揉着膝盖,沮丧地想,要不算了,哪日讹上毕岸,好好吃一顿水席。
趁那帮人前呼后拥进来,公蛎低着头准备溜走,这次十分小心地看着脚下,却发现门槛右侧内画着一张奇怪的图画。
门槛是汉白玉的,中间部位稍有磨损,两端完好,洁白如玉,不过细看下来还是有些非常细小的裂纹。画用一种淡绿的颜料画成,微微发出亮光,并不明显,稍微一变换位置,便完全瞧不见了。
图画画的是一条蛇,但长着两个脑袋,一个明显是蛇头,宽扁的嘴巴,吐出分叉的舌头;另一个却是个人头,鼻子眼睛画得很是随便,完全就是一个倒三角的圆圈,配了一个龇着牙的大嘴巴,线条歪歪扭扭,简单粗糙,像是谁家孩子无事涂鸦之作。
不过这个位置要想画上去可不怎么容易。半尺高的门槛,若个子高的,只能倒着画,便是个子小的,也得趴在地上,正面对着门槛才能画得出。
公蛎嗅着醉人的香味,磨磨蹭蹭出了谪仙楼,一抬头,刚好瞧见毕岸气宇轩昂,正优哉游哉散步,顿时大喜,上去叫道:“可找到你了!”
毕岸看到公蛎,微微皱眉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公蛎讨好道:“刚才你一句话不说就走,我这不是担心么,就跟着来啦。”
毕岸道:“好。走吧。”
公蛎一把拉住,死皮赖脸道:“已经中午了,你不请我吃个饭?颖桧那个案子,好歹我也是有功劳的。”见毕岸不为所动,脑筋一转,凑近了故弄玄虚道:“其实我不是为顿饭,而是我刚才看到一幅画,好特别,画着一条双头蛇……”
毕岸表情如常,打断道:“你想吃什么?”
公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那幅画就在谪仙楼的门槛内侧,我带你瞧瞧去——顺便就在谪仙楼随便吃点好了。”
但等两人回了谪仙楼,公蛎沮丧地发现,那幅图,已经没有了。
公蛎装作去门口等人,来来回回瞅了好几次,那个图画像是从没出现过一般,连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
好在毕岸不像公蛎这般小气,并未质疑他是否说谎,照样点了酒菜。公蛎大快朵颐,绞尽脑汁拍毕岸的马屁,不过毕岸一直沉默寡言,偶尔微微一笑,算是回应,让公蛎稍觉不爽。
毕岸很快吃完,因问公蛎:“还要什么?”
公蛎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见毕岸这么说,厚着脸皮又点了一碟金丝桂花糕。
谪仙楼的糕点名不虚传,香甜软糯,入口即化,而且桂花香味扑鼻。公蛎一边往嘴巴里填,一边含糊着让毕岸:“你也尝尝,比全福楼的还好吃呢。如今离桂花开还早,这些桂花是如何保存的……”
一直看着窗外的毕岸忽然一跃而起,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公蛎三下两下吃完糕点,噎得直翻白眼,跟着便要冲出,却被伙计拦下了:“对不住了,客官,请您先会了账。”
(三)
公蛎捏着只剩下七文钱的荷包,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谪仙楼。在周围寻找毕岸未果,只好回步行回如林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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