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德帝的威压摄人，池小溪心里说完全不怕，那也不可能，她的胆子只是在特定的时候会大一些，比如倔脾气上来时。一旦心智冷静了，她也不会一根筋地要蚍蜉撼树。
池小溪深吸了口气，稍稍收敛了自己嚣张的锋芒，认真道：“民女方才态度欠妥，逾矩了。但民女所言却是发自真心肺腑。您若是一开始就因某些人的一面之词做下了判断，今夜又何必再审？直接把民女打入天牢便是了。
但您既然连夜亲审了，想见也是一心为燕王殿下伸冤，是要对此案抽丝剥茧，理清案情，让此案拨云见日，拂尘见金，既然如此，以公正客观的态度对待民女，又有何错？民女方才之一问，又有何错？”
池小溪的一番话说得淡定沉稳，更是字字见真章，顿时叫在场众人都纷纷愣神。
圣德帝的一双锐利的眼睛不自觉在她的脸上紧盯，其他人也纷纷投以目光。
恭王爷鼻眼观心，面上不显，心里亦是升起阵阵涟漪。池小溪此女若非皇上之人，胆敢这般与皇上据理力争，却也是有奇胆。
实际上，在场的人无比这般想，直道池小溪胆子大，不怕死。要知道，这样的话，他们也是万万不敢说，就是要说，那也得在心里过上个好几十遍，非琢磨出个圆润迂回滑不溜秋的说辞不可。
凤楚含看池小溪的眼眸不觉深了几分，此女的说话风格，总是这般大相径庭。时而满口低俗骇言，令人哭笑不得，时而却又这般有理有据，沉稳大方，加上连续两次卷入杀人案中却不见半分慌乱，单单眼前的这番气度，便已经不输于大家小姐之风范。
对于凤释卿这个堂兄能看得上的女人，原本凤楚含就多了几分探寻之意，眼下，眉眼中不觉又染上了几分兴味。
而暗自磨牙恼恨的人，也许便只有钟灵儿父女了吧。
他们此前竟不知，此女竟然这般能言善辩，三言两语便含沙射影直指他们有意诬陷，还把话说得这么漂亮，委实可气！
池小溪说完这一番话，便见整个大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池小溪表面不显，但是心底里却还是微微提了起来。
她这一番表态，也不知有没有对上这位帝王的胃口，还是会弄巧成拙，反而添了怒意？
正在池小溪也在暗自揣摩圣德帝的态度时，半晌，他才终于开口，道出了四个字，“牙尖嘴利。”
这四个字，原是带着贬斥之意，可他的语气中，却是听不出喜怒来了，相较于方才的那股盛怒，甚至还隐隐有了些许和缓之态。
圣德帝依旧板着脸，可周身的戾气相较于方才也确确实实收敛了不少。
对这等察言观色之事，池小溪最是信手拈来，无须圣德帝再说其他，她便已经十分识趣地乖乖叩拜，“民女池小溪，拜见皇上。燕王一案，民女定当全力配合，缉出真凶！”
圣德帝神色依旧威严，可终究还是难掩一位痛失儿子的父亲该有的老态，他对凤楚含摆了摆手，自己不愿再多说半个字。
凤楚含对圣德帝恭敬颔首，便已端坐身形，做起了此案的主审。
圣德帝对太子的放权，让人各生心思，可凤楚含却也知道，此案关系重大，皇上放权一方面是信任，更多的，更是对他的考验。这个案子查好了是本分，查不好，便是责任。
凤楚含的目光扫向堂下众人，沉声开口，“燕王妃，忠义侯，请再当场陈述你们的供状。”
钟灵儿缓缓走到正前，扑通一声跪下，未语泪已先流。
她掩面压抑地抽泣，自己哭得痛快，却没想过，她这般低低地呜咽声，在原本就压抑的环境里只叫人更添烦绪，而且她的妆容尽毁，再这般一哭，就更是难堪得叫人不忍直视。
钟武才跪在她旁边，一张老脸上也洒下几滴泪来。
凤楚含眉头紧蹙，实在是没耐心听他们在这哭哭啼啼，出声提醒，“燕王妃，本宫知晓你心中悲痛，但眼下查案要紧。”
钟灵儿还在抽鼻子，另一道声音便已经幽幽地响起，“燕王妃一朝从新妇变寡妇，就是哭上个三天三夜也不为过，咱们理应多担待些。”
说话的自然不是旁人，正是池小溪，她的话像是一把刀子一样直接往钟灵儿身上插，而且还专挑上了最疼的地方，原本还哭得虚情假意的钟灵儿，眼下当真有了痛哭的欲望。
钟灵儿咬牙，恶狠狠地瞪向池小溪，心头所有的恨全都被挑了起来。
钟灵儿也不哭了，对着上头之人字字清晰地控诉，“臣妇状告池小溪行凶杀人！今夜，死于池小溪之手的有两人，一人乃是我身边的大管事刘全福，一人，便是我夫君，燕王殿下！
刘全福作为我身边得力的管事，臣妇用得顺手，便把他一道带到了燕王府。然臣妇不料他何时对池小溪起了心思，一时糊涂，便在今夜派人将她掳来欲成好事……臣妇不知他是否成事，只知最后，他惨死在了池小溪之手，胸前一把发簪，直击要害，一击毙命！
刘全福胆敢对未来世子妃行凶，的确该死，也死有余辜。但是，池小溪却把刘全福一人所为之事怪责到了我忠义侯的身上，她与臣妇此前更有龃龉，她因此迁怒于臣妇，一时报复心起，不仅杀了刘全福，更是直接对我的夫君，燕王殿下下手！
太子殿下，臣妇有人证物证皆能证明她的行凶之举，还请太子殿下允许臣妇传出人证，当堂对峙！”
不得不说，钟灵儿的这一番话信息量颇多，杀伤力颇大。
她不仅直指池小溪杀人，更话里话外都在说池小溪曾经被人掳走意图玷污，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不知是否成事，但是，说得越多掩饰越多，便越会叫人生疑，叫人心生浮想，如此，不管池小溪杀人之罪成不成立，池小溪的名声就被兜头泼了一大盆污水。
而她被掳的背后真凶究竟是刘全福还是跟他忠义侯脱不开干系，刘全福都已经死了，死不对症，又有谁能抓着不放？
眼下，钟灵儿更是要宣人证，岂不是要把池小溪被掳之事坐实？这一番指控，委实毒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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