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震当真伸手指天，语气铿锵，神情笃定。
只是他一时太激动，说话间扯到了唇畔上的伤，不觉倒吸了几口凉气，面上神情带上几分扭曲。
但他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严肃认真，硬是把扭曲扯疼的神情板正，那神情和模样瞧着有几分滑稽，但是沈桥见了，却禁不住心口微微的触动。
她委实惊讶，没想到聂震竟然会为了她说出这么一番铿锵有力的誓言。
沈桥也是女人，面对这样的誓言，心里也会生出感动。
她面上的动容落在两个男人的眼中，却是一喜一忧。聂震自然是喜的那一个，他觉得自己的真心终于是打动了沈桥，让她看到了自己。
而凤释轩心里却是禁不住微微一个咯噔，一股淡淡的烦闷思绪在心尖蔓延。
沈桥的确感动，但她却不是会为了感动和爱混为一谈的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聂震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而且，她其实对聂震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因为他的前科太多，他以前就是个拈花惹草的性子，这崖州上下到处都是他的狐朋狗友，现在他把誓言说得这么漂亮，却难保他有一天不会抛诸脑后。
归根结底，她并不觉得自己的魅力有这么大，聂震对自己，多半是得不到的逆反心理吧。
沈桥收拾好了自己外露的感情，摆出了最理智的姿态，有些残忍冷酷地反问，“我若不愿意呢？”
聂震前一秒还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下一秒就陡然变了神色，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
沈桥的语气很果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我上次便说过，就算你满足了我的条件，我也不一定就要选你。我说的那番话，并非以退为进，而是真心实意。”
聂震整个人都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大盆冷水似的，整个人都蔫儿了下来，眼中更是有深深的不甘和颓丧。
“我就这么差吗？”
沈桥看着他，整个人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就带上了些许语重心长的味道。
“并不是你有多差，而是因为我们不合适。若我没猜错的话，你方才说要娶我做正头娘子，并且永不纳妾的事，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并没有得到你爹娘的同意吧？
你或许会觉得，只要你坚持，他们终归是要做出让步，阻拦不了你。没错，你是他们的独子，他们自然不敢违逆与你，但是对我呢？对我这个把他们儿子迷得七荤八素还蛊惑他们儿子不准纳妾阻碍你们家开枝散叶的祸害呢，他们又会有多少分忍耐？
他们或许依旧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多有忍耐，但是，这样的忍耐终归不是发自真心，我自己也不可能放放心心，毫无芥蒂地生活。积怨一生，日久天长，总有满溢了再难压制的时候，到时候便只会是天雷地火，家宅难宁。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过？”
聂震被她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可他却不服气，“不会的……”
沈桥却只是一笑，那一笑之下，聂震原本还待反驳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沈桥又道：“就算如你所说，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也不可能嫁给你。”
“为，为什么？”
“我马上就要离开了。”她说着，脸上又挂起了笑，这一次的笑意，却是深达眼底，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向往和愉悦。
聂震悚然一惊，“离，离开？为什么？你要去哪里？你，你要跟他一起走吗？”
沈桥忽略了他最后一个问题，只是道：“我这些年一直拒绝各种提亲，便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在这里安家，在这里过一生。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宽阔，我不想就这么把自己拘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做一个井底之蛙。我所想要的生活，不是困居任何一方宅院。你是你们家的独子，以后必定是要接管你家的产业，永远都给不了我想要的那种生活。所以，我们不合适。”
聂震一时呆住，整个人都木木然不知如何反应。
原本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只要他坚持，定然就能打动她，娶她入门。
可是现在，听到她说的这一番话，聂震开始切切实实地意识到，她的思想永远这么与众不同，他恐怕永远都追不上她的步伐。
她说过很多次他们不合适，以前他都不相信，现在，他却是相信了。
那样的一番话，即便是身为男儿的他，都从来没有想过。
在他看来，崖州已经是一方足够宽广的天地，他是崖州首富家的儿子，这身份已经是顶天的了。
可是她却说，崖州不过是一方小小天地，外面的世界更宽阔，更丰富多彩，她不想做井底之蛙。
整个崖州上下的百姓，谁能说出这样的话？谁会有这样一个雄心壮志？
聂震第一次那般清晰地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深刻地感到那股子难以跨越天堑的挫败与颓然。
沈桥看着他的神色，觉得自己说的话，多半是起了效果了。
虽然这样的话有些伤人，但她不想在离开之前，还留下这么一笔情债。
聂震虽然前半生荒唐，但他却并没有坏到骨子里，他若是能化挫折为动力，继续好好上进，对自己而言，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聂震被沈桥彻底打击到了，但他还是没忘凤释轩这个情敌。
他伸手指向他，语气不甘地问，“那他呢？你们就适合吗？”
凤释轩方才听了沈桥的一番话，正在若有所思，对号入座，不想就又被聂震点名了，他一下回神，抬眼看向沈桥，神情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桥的目光在凤释轩身上淡淡扫过，此时她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尴尬和不自然，至少表面上看上去已是颇为淡定。
她说：“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
这个定义，虽然不够满意，但是，她没有说他们只是雇佣或合作关系，这已经是让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聂震对这个回答显然并不是很满意，他还想再追问，但触及沈桥的神情，他便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了，自己再问，就是越界了。
越界这个词，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但是这个词就是这么不识相地跳入了脑中。
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处似乎越来越疼了，简直要疼到心坎里去了，真是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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