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无为缓缓地环视着堂中的人,最后收回了视线,只是抱着那一盏冷了的茶沉默的坐在那里。
他并不会读心,但是这些人所站的方向,却太过于明显了。
他想杀鸡儆猴,敲钟震虎。
却没有想到过,整个山上全是正猎视着他的虎豹。
“你不过是二娘在外面领来的养子,真以为自己身体里流着君家的血液?!”君自谦嘲笑道。
幺子承金。
隐国大半数世家的家制,由于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年龄最小,所以在划分家业的时候几乎能划去七数之多。
这等家制的兴起起初是为了让一族之脉能够能更加开枝散叶。
“你想觊觎君家的钱财到什么时候?!”
这一句话,端从堂中各人的脸色便能够看得出来,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意的问题。
半数的人惊愕,半数的人冷漠袖手旁观。
惊愕的人是这些天来对他嘘寒问暖,他方方有了轮廓与印象准备在记深一些的,为他是君家能承得七数之金的幺子。
冷漠的人是他从不曾见过的,原本打算等伤好后一个个去拜见的,为他是君家的外人。
“你若只做府上一个吃白饭的人我便当睁一只眼闭一眼,容你一席之位。可你——立事二十四年,于家无一分利,于城无一分善,于国无一分功!反而杀人放火强抢民女可谓无恶不作!如此一再败我君家门风,我既为君家长子又如何容你!”
“纵使太爷爷当你是我君家的幺子,我也绝留不得你!”
“君如玉,你那等丧尽天良的恶行,早该教你天打雷劈挫骨扬灰了!”
“……”
隐约的,似乎还有人在说着什么,他却是听得不太清晰了。
君无为抱着冷了的茶坐在那方软榻之上。
那榻。
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工。
铺着极其柔软而华丽的绒丝。
他只是抱着冷了的茶静静地坐在了那里,只做了一个外人坐着。
恍恍然,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年他刚刚毕业不久。
一个人,一个箱子,立于一个陌生的城市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他抬头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形貌各异的人,与无数张陌生的脸孔擦肩而过。
许是几分怅然,但也只是怅然。
而除了怅然外。
更多的是疲倦。
就这样沉默地坐了许久,久到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嗒。”
君无为伸手将手中的茶盏轻搁在了桌上。
也罢。
他扶着桌椅自软榻上站了起来,就在众人的注视中,当先伸手解下了腰间的那一枚象征着君府世家子的玉佩。
“哗——”伸手拉下,是那一身轻若薄蝉滚金千锈的重工外衫掀飞而起。
长衫,柔和的像夜中落下的月。
玉冠卸下,押在了那件月白色的长衫之上。
在众人震惊的久久说不出一字的眼神中,君无为微抬起了眸神色轻淡的道,“你说的对,我是早已被君家除了族谱的逆子,确实不应当呆在这个地方。”
一如前世那般的穿过人流之中,君无为踉跄着走着,穿过了正堂中的那些人。
“剩下的这件衣服和靴子,便当了你毒伤我双腿的仇。”
他道,“往后,你我两不相欠。”
“你……”
也许,他还可以继续博。
博这个家的地位,甚至是博这个家的财权,博这个家的主位。
“玉儿!”
“君如玉……”
但他却已经觉得累了。
他可以继续博下去。
但即使博赢了所有,那也并不是他所想要的生活。
“再见。”
有几个人俨然不相信他真的就这么走了,跟在门楣之处,扶着那扇雕花的朱门。
远去的人一边走着一边尽可能的抓着东西支撑着自己。
他走的很艰难,却自始至终一步也没有停下。
“七公子!”有一个婢女扶了他一把。
小桃花咬着唇目光有些复杂的望着他,“少爷……”
君无为只是平静的望着她,随即用另一只手缓缓地拉下了她扶着自己的手,抓着一旁的假山石块继续往前勉力的挪着步子。
“七公子——”
“七弟!”
或许他也该庆幸,那个施老头是真的为他接了骨。
他也更应该庆幸,他以为断了没有知觉的腿,只是由于被毒给麻痹了神经。
痛,是人活着的最好的证明。
比起在那一场车祸中死去,他却是幸运的太多了。
走出了君府的大门却见一缕阳光透过了云层洒了下来,抬头间正照在了他的脸上。
天,亮了。
青石巷在一阵日出鸡鸣中苏醒了过来。
巷中深处。
执素推开了一扇有些破败的木门走了出来,那方全浸了水的衣裳已全数烘干了,便是如往常一般的清素。
发鬓间的那一对星石晶帘在走的时候轻响。
“我腿脚比较快,就帮大娘送一程这豆糕到李四公子家的府上吧。”执素提着一提包好的糕点。
“素姑娘,你还是吃完早饭在出去吧。”郦大娘走了出来。
“不敢再打扰大娘了。”
执素一手提着糕点一手拉了拉衣裳,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谢谢大娘昨日为我披了件衣裳借我宿了一夜。”
“素姑娘客气了,往日里你可不是没少帮过老身,这糕点可不还是你采来的鹤衔珠才做得出来吗?”
“不……不是,真的很谢谢郦大娘。”执素提着豆糕抿了抿唇轻声的说道。
“那待下月便有劳姑娘在为我送一些材料来了。”郦大娘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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