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颜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是极暗的深渊虚空之地有一只巨大的白色鱼蛊摆尾游过, 如过烟云, 万世寂灭, 那是三错蛊的原身, 周体炽白色的光芒在这片极暗之中望去灼目非常。
“你醒了？”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
李青颜定了定神。
眸子渐生了光色，慢慢地有了焦距，她望着眼前悄无声息游过的巨大鱼蛊，见那摆尾的光色消逝在了暗夜之中。如立于虚空晦明之地, 极尽的暗, 除了黑色便再无其它。
“你是谁？”李青颜问道。
此一时, 在这片极暗之地的中心之上她与一人背对而立, 莫名的转不了头, 纵使她想一见站在身后的人。
隐见的有微漠的光色。
很弱, 弱的微不可闻。
是落身的披帛顺衣垂下，与她背倚的那人一只手正托着一个宝盒，那微漠的光便是从盒中发出来的。
“我是被你杀死的人。”落身的长发覆于那一身鹤衣之上, 是耳饰玉, 是额心兰。
逢兰双手奉着那个宝盒望着眼前游过的三错蛊，相背之下, 她抬头说道。
“……哈。”李青颜却是轻笑了一声，讽刺若见。
“确实，你早已经死了。”李青颜道。
“那么，你又可还活着？”逢兰问她。
“……”
李青颜背靠着她抬起了头, “你是被我杀死的我, 也许, 我也早已算不上活着了。”
逢兰沉默的奉着宝盒。
寂灭的极渊之地只剩下无尽的黑暗，比之从前，唯一多了那一个穿错在无形罅隙之中的三错蛊蛊身，那样巨大的蛊，盘足于心脉神根之中，形似鱼，却是无鳞也无目，只是这白色灼了这一片的极暗，那光芒虽然是假的，却也教身处极渊之地的人如飞蛾扑火而去。
“死，是什么样的呢？”李青颜忽然开始问道。
“没有什么样。”
逢兰背靠着她也同样抬起了头，神色平静的道，“死，便就是无，而无，便就是什么都没有，既不在存于有形的外体，也不在存于无形精神体，什么都没有了，便就是死。”
“……是吗？”李青颜低声道。
“成魔，又是什么样的呢？”逢兰忽然问道。
“如果是以‘无’论于死，那么成魔，大抵就是一场永远在死亡之中的死亡罢。”李青颜说道。
“……”
逢兰没有在说其它。
寂灭的极渊之地里，三错蛊如置于壁野之中悄无声息的极其缓慢地游过，在两人的周围如环如绕。
“有一个人，爱了你很久。”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李青颜开口说道。
“你呢？”逢兰问。
“我什么？”
“你爱他吗？”
“我如何爱他？”李青颜失笑道。
“爱便是爱，如何爱在心，在己，每个人所表达的方式皆有不同，而我问的是你是否爱他，并非问你要如何爱他。”逢兰奉着宝盒微微侧过头。
“我已经回答你了。”李青颜道。
“哦？”
“如何爱，是建立在爱一人的基础上，如你所说，爱一人的方式皆有不同，这一前提只存在爱一人之前。”
“……”
这回却是换作逢兰失笑了起来，“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李青颜抬头望着这一片虚无的极渊之地，“我如何去爱他，他已是即作修成业果的圣坛尊者，而我，已成一个满身是血的魔。败了他一身的修为，断了他一身的根骨，毁了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眷，如今，还要将他从那无上的圣坛之上将他拉下，一道共赴这万丈深渊吗？这样去爱他，你做的到吗？”
李青颜微微侧目望向了她。
逢兰沉默了下去，目光之中似有轻叹的说道，“是我铸下的罪。”
“如果行善也是罪的话，那这世间当真不知会变作何等可怕的模样。”李青颜收回了视线抬头望着漫无的黑暗。
极渊之暗。
那一只巨大的鱼蛊摆尾而游，直将黑暗至深处的那个女子围个满怀。
无声，亦无息。
隐约之中，有一抹若隐有现的魇气渐成于形，在这片虚空的蛊境里。
——
山庄临枫。
白月。
“盟主，飞玦山庄附近并未见到那妖女的身影。”来人汇报道。
“嗯？”
风乘鹤一顿。
“分散下去的兄弟沿途追了下去，这一次万魖宫出动的人数并不多，似乎只动了左麒坛一系，为首的人是万魖宫副宫主的隶属楼尧。”来人说道。
“顾白戚……”
“如今万魖宫最大的兵力应当就是顾贼子遗留下来的部属。”一旁徐安老说道。
“这我知晓，只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风乘鹤放下了手中的笔，隐有皱起了眉头，“对了，袭洱，你可看清了救走那个妖女的人是谁？”
当时场面一时混乱。
应对一个发狂的魔便是棘手极之，更莫说后来冲出来的万魖宫门人，混战之中便是管顾不到其它了。
“是一个和尚。”袭洱道。
“和尚？”
风乘鹤这下却是愣住了，他转过头望向了立在一旁的袭洱，“你可看清了？”
“细中模糊，但是可以确定是个和尚。”袭洱点头。
“……”风乘鹤皱起了眉头，低头之下神色微有思忖，空门之人鲜有涉及红尘中事，更别说这江湖纷争，看那僧人的行举和来去，并不像是路过之时的一念过头慈悲，而是有着明确的目标。
那个僧人，要救这个妖女，这个经江湖人人唾杀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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