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李大为去讨要工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会受伤，是与那无良奸商有关，还是另有原因？为何又会向朱有荣借了二两银子，回来之后，原本以为是些许皮外伤，过了一夜却突然暴毙？
妇人生性纯良，心思也比较简单，完全没有往其他方面多想。
银子用作丈夫后事的料理，自己又重病在卧，膝下独女年幼懵懂。这个原本虽然清贫，却还算和睦、幸福的家庭，犹如暴雨狂风中的飘零孤舟，承受着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
即便她有想法，以这样的状况，不仅人微言轻，还有可能招来难以预估的祸事，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聂琰不同，他无所顾忌……他细细一想，便觉得事有蹊跷。
“夫人可信得过我？”聂琰沉吟，面容肃然。
“大人严重了，民女自然信得过大人。若没有大人，今日之事，民女都不知道如何处置。”妇人受宠若惊，即便没有读懂聂琰话里话外的意思，但短短的言语交谈，与聂琰对待他们的行为举止。
都在一一重复，眼前的年轻知县，并不是刘青山之流，他值得信任。
慕寒心神意会，在妇人首肯之后，带着小姑娘走到门口，若无其事的坐在门槛上，眼如鹰眸，冒着丝丝寒意，但转向小姑娘的时候，又瞬间变得柔和。
上官晗美目闪动，目光落在聂琰身上，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荒谬的错觉，聂琰矮小的形象，变得愈发伟岸。
聂琰颔首，问道：“尊夫的遗体在哪？”
“在后院，还未封棺。”
“夫人可有想过，尊夫的死，另有原因？”
在来的路上，小姑娘虽然表达不清楚，但多多少少描述了一些，聂琰东拼西凑，加上与妇人的交谈，大致也理清楚了缘由。
妇人一惊，“大人何意？”
“若只是皮外伤，为何一夜之后，突然暴毙？夫人病重，尊夫要不到工钱，如何会善罢甘休？最后，却被逼的走投无路，去向朱老板借贷。”
聂琰一一分析，唯一能够说服他的理由就是，李大为还有其他出路，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其他方式，
“夫人可有想到什么？”
人性如此，一旦有了退路，就会有恃无恐。
妇人惊疑不定，张口之后却不敢轻易谈论，仿佛聂琰的话，无形中给了她巨大的压力。
“这里不是公堂，夫人但有怀疑，直说便是。”聂琰一直在观察妇人的神情变化，猜测妇人心有顾虑。
孤儿寡母，属于绝对的弱势群体，她轻易不敢怀疑他人。
倘若因此得罪了人，今后的日子，将会更加糟糕，到时候……
被聂琰看穿心思，妇人面色微白，心中突然有些愧疚。知县大人对于她来说，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委身管这闲事，她作为当事人的妻子，居然还瞻前顾后？
“原本，家中钱财虽然不多，但也算是宽裕，工钱未结只是其中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因由，是大为的好友，盐贩子周序言借走了三两银子，却迟迟不肯归还。那日，大为出门，一是讨要工钱，二是希望周序言能够归还欠款……”
果然如此，这就是李大为的退路，所以，他可能只是象征性的讨要工钱，寻个说法，真正的目的是找周序言索要借款。
可惜，后路终究还是被堵死了。
聂琰聚精会神，几乎将妇人的话，一字不差的听进心里。直到妇人没有任何可以补充的线索，他才总结出三点，
“所以，尊夫当日去了三个地方，向绸缎庄魏掌柜讨要工钱，向盐贩子周序言讨要欠款，向朱老板借款二两银子。”
“从结果出发，不管是向魏掌柜讨要工钱，或是向周序言要债，都无疾而终了，这才会向朱老板借钱。”
聂琰说完，不紧看了妇人一眼，最后却也将目光停留在上官晗身上，后者面色微红，出奇的没有反驳，反而点头表示认同。
聂琰狐疑，目光多停留了些许时间，顿时引来上官晗怒视咒骂，他这才松了口气。温柔和善的上官晗，确实让他无法习惯。
“上门借钱是客，对待客人朱老板即便不是以礼相待，也不会轻易怠慢，所以发生冲突的机率微乎其微。”
“大人的意思是，大为的伤，与朱老板无关，和魏掌柜、周序言有关？”妇人心中一想，顿时觉得聂琰字字在理，句句属实，
“再怎么说，周序言也是大为的好友，当初他有难，是大为帮了他。即便没有钱还，也不应该恩将仇报吧？”
聂琰叹息，妇人心中怀疑的对象，仅有魏掌柜一人。
无良奸商确实可恨可气，但人心隔肚皮，他见过那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奸人，都是一样的道貌岸然。
聂琰没有明说，也不希望人性的卑劣，让妇人丢失最后的善良。他沉默许久，迟迟没有回应，直到上官晗提醒，他才幽幽到：
“此事交由我处理，倘若真如猜测一般，必定还夫人一个公道。”
“多谢大人，大人大恩大德，民女无以为报。”
“职责所在，夫人不必言谢。”聂琰语调平和，“夫人病重，医行天下的秦大夫与我有旧，夫人不如先随我离开，先将病养好。”
夫人迟疑，心中不愿意再劳烦聂琰，但身体一拖再拖，等到回天乏力的时候，后悔晚矣。
她下意识瞧了门外一眼，聂琰便心知肚明，点到为止，“小柔年幼，倘若夫人有什么不测……”
若非妇人家徒四壁，自己也是人老珠黄，她可能会怀疑聂琰动机不纯，有所图谋。
实则，是因为聂琰感同身受，若没有遇见，他精力有限，也不会特意去留意。可碰巧撞见了，视若无睹，他还真的做不到铁石心肠。
妇人斟酌再三，也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那就依了大人。”
众人一行，简单收拾之后，慕寒送妇女二人前去寻找秦道禾，聂琰则命人将李大为的尸首抬回县衙，让冷凝尸检。
李大为去世已有几日，尸检对于冷凝来说，难度颇大，要想确认死因，到是给聂琰制造了不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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