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南仪桥街吴起庙对面有个面摊，摊主是个傻大个子。傻大个子姓王，人称王大傻。
王大傻自幼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人虽憨，心却极好，而且煮的很好吃的阳春面，街坊邻居都喜欢他，便凑钱让他开了个面摊。王大傻夜卧早起，不舍昼夜，很是勤快。
某日他出城运货，经过一片水稻田。时已入冬，稻子早收完了，新的一茬也未种下，田里光秃秃的，只有个三升斗大的田螺分外醒目。王大傻将田螺捡回家，舍不得吃它，便养在水缸里。过了十数日，竟然从中钻出来一个貌若天仙的美人，对王大傻说：“天帝哀卿少孤，恭慎自守，故使我为卿守舍吹烹。”
“那田螺美人如今就在王大傻的面摊上帮忙，若不信，你们便自去看看。”
那人说得分外肯定，一时就有许多人信了。这等坊间传闻，叶孤城是全无兴趣的。他素来不爱美酒，也不爱美人。心中只有剑的剑客们大多如此，例如万梅山庄的庄主西门吹雪，只喝白水，吃白煮蛋，杀人前召青楼花魁为其焚香沐浴，在此前和此后却是什么也没干，简直匪夷所思。
但在他们看来，这世上绝没有比剑更惊艳的美人。
叶孤城原本确实是全无兴趣的，直到他看见自己最器重最得力的八大侍女、齐齐排在那王傻子面摊的长队的最前方，一脸羞射兴奋地对着那“田螺美人”点单：“陶小哥，胡饼夹面汤骨头，签鸭炒兔羊闹厅，还有掌柜最拿手的阳春面，外加……一个微笑，外带。”
田螺美人钟灵毓秀，宛然如画，但性别确实为男。他自称姓陶，名戊，排行第五。
这陶戊显然不是初次人被顾客提出如此要求，他平静地抬头看向八位侍女，轻轻勾唇一笑，眸光潋滟，意气风流，似这冬日中的一轮暖阳，照得人心中阴霾都消弭无踪。
哎呀呀好帅……八大侍女不是捧着脸就是捧着心，跟要化的雪似得。
“冷盘热菜都能外带，只是这阳春面，不是现捞的可不好吃。”陶戊认真道。他人美，声音也极好听，虽然低，却是干净又通透，像玉磬似得，带着点耐人寻味的回响。
好认真好可爱好想抱回家……八大侍女捧着脸犹豫起来：“可我们想带回去给公子尝尝啊……”
叶孤城静静远观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这面摊，摆到何时？”
陶戊似乎早就注意到他的存在，并无太大意外，依旧一脸认真严肃：“还有一个时辰。”
叶孤城点了点头，丢下一句“收摊后来我府上现做”便转身离开了。
陶戊眨了眨眼睛，他还没说答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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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如云斋是飞仙岛白云城在扬州的产业，门面是酒楼，主要做的海产生意，除却螃蟹、海虾、生蚝、石斑等等海鲜，还有南海出产的珍珠。如云斋延续了白云城及其城主的高冷风格，装潢高雅精致，充满低调的奢华；又古朴清肃，颇有城主那柄乌鞘长剑的气势。
陶戊心中赞叹，这白云城果然富得流油。
他还未踏入如云斋，斋中食客已纷纷投来视线，心中暗自称奇：这少年生得着实好相貌。
容貌俊美无铸，五官宛然若画，冷淡刚硬，清俊落拓，可一双桃花眼却是似笑非笑般，透着股漫不经心，却让人如何也怪罪不起来。如此样貌下，那一身与如云斋格格不入的粗布衣裳，如今看着似乎也只是仙气渺渺的返璞归真，素净清淡，大道至简，更显得他毫无人间烟火之气。
“陶小哥这边请。”管事早被八大侍女耳提面命过，此刻又见他如此相貌人品，更加殷勤客气。
陶戊点头，平淡却并不失礼：“如此有劳。”
能来如云斋的大多非富且贵，自是从未去过王大傻的面摊，也不知陶戊和“田螺美人”的传说。他们只觉得此人一举一动满是贵气，穿着又朴素简陋，便脑补了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凄凉故事，只猜他是哪家破产或获罪了的贵胄之子。
叶孤城想的却是另一样：陶戊右手虎口上有薄茧，他定学过剑，还惯用剑，而且，实力不弱。
他觉得很高兴。一个人活在世上，可以没朋友，可以没情人，却不能寂寞到没有对手。
于是陶戊入府之时，他的相关资料也到了叶孤城案上。自然不是什么田螺传说，他被王大傻捡回家时，并不是个田螺，而是个浑身鲜血泥土的半死不活的人。王大傻心善救了他，藏在屋里养了大半月才好，醒来后一问，他却失忆了，除却“陶戊”之名，什么都不记得。
叶孤城倒是不怀疑这狗血失忆的真伪。他那日便注意到了，陶戊似乎一直处在一种看似平常、实则可以随时暴起攻击的状态，无论手指的力、关节的活、肌肉的走向和硬度……细枝末节都充满了长期游走于死亡边缘的谨慎。但他的眼神却分外清澈纯净，一如天真孩童，并时不时陷入一种若有所思的迷茫、和试图回忆却什么也想不到的痛苦状态。
“连话也不会说……”叶孤城挑眉，露出一点笑意，“学的倒是快。”
阳春面做得很快，猪骨黄鳝熬制的高汤浇头都是一早备好的，陶戊只花了点时间用面团压出细面，以老抽、猪油、蒜末割了汤，清水滚面三开后，再浇头，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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