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声只好回到工厂，去焦头烂额的整理着资料，收集证据，以免这群人的问题闹大，但是没等他事情做完，他的老领导新能源水厂总经理祝席给他来了电话。
“牧声，你什么也别问我，马上从这个项目里抽身。”祝席一改往常宽厚温和的作风，话说的很急切：“要快，然后把所有的项目资料带到我这里来。”
李牧声沉默了一下，然后应声，这位祝总经理对他来讲是有知遇之恩的，所以李牧声对他非常信任。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动作还是慢了。
一队总部检查人员闯入了这里，以协助调查为名，控制了李牧声。
李牧声很清晰的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但是他发觉的还是太晚了，在这种情形下，祝席也没有能保全他。
他被带到了郊外的一个小木屋，没有人盘问，也没有人理睬，只是警告他不准出去，并收走了他的手机。
这样的日子只渡过了两天，褚清平就穿着干净的西装来到了这里。
“你的母亲病危。”
这个消息让李牧声眼神一缩，然后他看向褚清平，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违法的？”
“这一切都是合规合法的。”褚清平皱起了眉头，他还以为一说出这句话，李牧声就会恳求他呢，于是添了一句话：“祝老头已经倒了，只差临门一脚就送他上西天了，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李牧声的眼神冷漠，然后微笑了一下：“褚董事，你的话我一句也听不懂。”
“怎么？你是他的心腹，连他一点把柄也没有抓到？”
“没有。”
“你不会以为祝席真的是大善人吧，你还想着保全他吧？直白告诉你，他是要借你的声誉，去替他打民心牌，爬到这个位置的人，哪有一个心是干净的？”
李牧声哼了一声，摇头道：“真是可荒谬之谈，算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褚清平愣住了，然后眼睛一眯，笑道：“哦，是要好处么？没问题，你很有人望，我可以保你做祝席的位置，你的老婆也会恢复原职，母亲也会受到最好的治疗。”
“您误会了，我从不与虎谋皮。”
李牧声的回答干净明了。
褚清平冷眼看着李牧声，表情一点点变化，然后咧嘴笑了起来：“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吗？”
李牧声不语。
“很好，非常好，你也是一个有胆量的人。”
说完这句话，褚清平离开了，小木屋再一次陷入平静。
李牧声在这里又住了三天，那些人才放他离开，但是这一次出来，远航集团已经完成了洗牌。
祝席彻底的倒了，手底下的不少人临阵倒戈，把年过七十的老人送入了监狱。
李牧声本来能站在那个位置为祝席稳定军心的，但是他被抓了，所有人都觉得李牧声率先反叛了，这个信号是压倒祝席班底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李牧声还不知道这些，他一出来就给母亲打了个电话，但接的人是肖小屏。
“这几天你去哪里了？我联系不上你，婆婆——她已经安息了。”
“谢谢。”
李牧声的声音很温柔，没有痛苦，也没有遗憾。
但是他的眼睛，通红无比，手指按得发青。
人生突变，让他始料不及，但总要继续。
他穿着一身已经破掉的衣服，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家，那房子已经塌了，说是棚顶年久失修，也有的人说，曾见过一伙人鬼鬼祟祟的上了天台。
李牧声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一句话没有讲，只是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办公室已经被易主了。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滩溃烂掉了的血肉。
他去找到上级部门，询问占用居住地的事情，那些原住民已经在量刑阶段了，那天叫的最凶的老太太已经上吊自尽了。
李牧声还想追问，被告知无权咨询此事，他因失职，被降职到基层，做一个净水管道的清洁工。
他没有愤怒，他坦然地接受了这份职位。
李牧声的世界从天堂直落到了地狱，儿子夭折，母亲病逝，妻子离去，房子崩塌，事业急转直下。
残酷的现实赤裸裸的撕扯着他的血肉，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曾经被他帮助过的人没有一个选择拉他一把。
受他资助的那三名学生，两名断了联络，一名学生还有信来，只是痛骂李牧声恬不知耻，半路断了供钱，让他无法继续上学了。
这让李牧声苦笑不已。
他折了信，信手扔到一旁。
找建筑队修理棚顶，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钱了，朝不保夕，实在无钱可给了。
窗外夜色如水。
李牧声扶着窗台看向楼下，一片静谧，毫无人间火气。
他一时失了活着的滋味，曾经的抱负，满腔的理想，尽皆消弭，只剩下了早晚潜入肮脏的海水中，去掏洗水管的进水阀。
而最可悲的，是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李牧声原本是滴酒不沾，但今日，他忽然一醉方休。
于是他披上衣服，下了楼，想去寻一家店，畅饮达旦。
但他走到一家大排档前，遇到了一个穿着破袄子的老头，大夏天，他柱着拐杖，头发花白，眼睛浑浊，手中拎着搪瓷茶杯，颤颤巍巍的看着用餐的诸人，目光卑微而怯懦，连开口都不敢。
有些好心的，找出一元钱，然后大发慈悲的挥挥手，也有些酒兴被扫，怒骂一番，全然不顾老人年纪已高。
店家眼见乞丐来了，怕耽误生意，立马拎起铲子，横眼怒骂：“老不死的！快点滚，不然我就活劈了你！”
老头吓得一个哆嗦，也不敢说话，只团成了一团，抱着自己的搪瓷杯，一瘸一拐的朝外走着。
就这时，一张红色的票子掉在了杯子里面。
老人一抬头。
一张温和的脸朝他笑了一下，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
那是李牧声身上唯一一张钞票了，但给了也就是给了，也不算什么。
即便是那些冰冷而尖锐的现实，仍旧没有击穿他那颗温柔的少年心。
范保宝站在暗处，遥遥的望着这一切，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这家伙傻瓜？幼稚？窝囊废？
好人没好报他不知道？
被人欺负了都一声不吭？
遭羞辱不去跳槽，居然真的去做清洁工？
不，只有范保宝知道李牧声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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