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花了一整天在所有源夏可能出现的地方游荡,搜索着她的踪迹。
一天时间毫无所获,只确认了一件事:
源夏失踪了。
紧接着他不情愿地意识到,源夏是主动消失的。
他想到这点时正站在黑手党分配给源夏的宿舍里。
织田作打开衣柜,里面什么除了几张垫纸和衣架外什么都没有。
衣架是最廉价的蓝色铁制衣架,比起挂衣服,更适合环住人类的脖子,无论是韧度还是柔软度都正好,多一份则柔韧度不够,少一分则容易断,合适得让人怀疑它最初被设计出来的目的。
衣柜对面是一张灰白色的床,冷静得没有温度,干净得好像没趟过人,比宜家被人糟践过的展示品还要干净。
她走得很匆忙。
床头玻璃杯中有没喝完的水,杯子边缘有一个浅浅的唇印。旁边是一盏台灯,台灯的旁胡乱得放着半盒卫生棉条、拆开的绷带、几片散落的布洛芬和半包没吸完万宝路。
这个小小的桌面是整个屋子里生活气息最浓郁的地方,除此以外,再不能找到源夏生活过的痕迹。相比之下,这个她住了五个月的地方,还没有织田作家和西餐店更能称之为她的家。
源夏在织田作家中窗台上的靠椅上,在地板上落下没来得及打扫的烟灰中,在西餐店的紫色拖鞋上,在浴室里的茉莉花香波里,在开屏就显示的东京电视台中,在书桌上的风干的橘子皮上,在冰箱里成箱的冰可乐中,在她称其幼稚的粉色睡衣里,在柜子里的针线盒里,在书稿里的清秀笔迹中,在她藏在沙发缝隙里的子弹里,在偷偷画着圈的时尚周刊上,在她剪掉的红色头发里,在数学题里,在店主的玩笑里,在小猪佩奇补丁贴上。
源夏的无处不在。
却又消失在眼前。
织田作坐她的在床上,拿起烟盒点了一根万宝路,观察着香烟燃烧的火光。
那是源夏最喜欢做的事情,点上一支烟,只为了看它慢慢燃烧。
现在他知道了为什么,当人焦虑得时候真的是会下意识想到烟这玩意的。
哪怕明知道它什么都做不了。
他倒在床上,被被子上包裹,可以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并不难闻。
香皂味混着尼古丁和火.药味,还有源夏最喜欢的香波。
他举着烟,闭上眼睛,开始用源夏的角度思考。
“我”聪明、善于计划、有自己的原则,从事着自己不喜欢的危险行业。
“我”极有可能要去干什么非常危险的事情,但这明显不是“我”的性格。
“我”绝无可能将自己置身于必死的危险之中。
除非别无选择。
——有人在威胁“我”。
港口黑手党……
太宰治……
森鸥外……
谁都好,织田作知道询问他们是得不到任何东西的,他们花了大价码让源夏出动,就不可能轻易让她回来。
他只能自己去找。
“我”有家人,他们会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五个孩子的学校,店主的赔偿金,《夫妻善哉》的出版……
他们都是交易筹码。
为什么要用这么重的筹码换“我”。
一定有什么是只有“我”能做的……
只有源夏可以,非她不可的任务……
织田作想不出,无论怎么想,他都是一个比源夏更好的选择。
换一个思路,如果“我”现在要干傻事,不能被织田作找到,她会去哪?
“我”不会在确定东西的确交付到每个人手上之前就离开。
“我”的行动一定会在确保自己想保护的人都得到了保护之后。
而其中间隔的时间“我”必须找到一个自己熟悉,别人不知道的地方——
织田作睁开眼。
——贫民窟
幸介他们说过,源夏在贫民窟时并不与他们住在一起,而是和芥川兄妹住在一所破败的大房子里。
他穿上外套,起身离开,粉色的小猪佩奇在空中飞舞了一圈。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从兜里拿出看了一眼,是太宰治打来的。
织田作思索几秒,手指从红色的话筒上转移到接听键上。
“织田作。”太宰治的声音在电流声中听起来有点失真,没有以往的玩世不恭。
织田作直截了当地问:“她在哪?”
电话那头有几秒钟沉默。
再开口时,太宰治道:“芥川龙之介和他妹妹在横滨公园的天鹅湖。”
他们同时挂了电话。
XXX
公园的阳光正好,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几只天鹅悠闲得遛着弯。
太阳高照着,人们纷纷出来游玩。
芥川龙之介讨厌阳光,它像是个不能被太阳照到的暗夜生物,躲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注视着去买冰淇淋的银。
他最近心情本就不好,这样的天气让他更加烦躁。
“芥川龙之介。”有人叫他。
芥川扭头,来人是一个高大的成年男性,头发乱糟糟的,给他剪头发的人手艺本就有问题,又没有好好打理,显得一团糟,像是猫咪玩过的毛线球。他神色慌张,似乎有什么急事,连腋下的枪都没藏好。
“滚。”芥川不客气地说。
若是普通人,一定心想着“这人完全就是个杀手”,然后被他凶巴巴的口气和眼神吓走。
但来人直面芥川龙之介的恶意,脸上表情丝毫没变。
织田作完全没在意芥川的态度,开门见山道:“夏……迅失踪了。”
他想起来芥川应该不知道夏的真名,变了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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