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纵横的临江府内，某一处细流码头前,停着一艘船，一艘并不大的船。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船舱里，挺拔的老人将那一卷写着名为《荣枯一念功》的册子放下，揉了揉眉心。
许是读书久了，想要活动一番，他便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出船舱，凝神瞧着远方的景色。
名叫铭觉的黑袍书生从内堂中走出，看了一眼老人放在桌案上的书卷，接着摇摇头，出了舱房，来到老人身边。
“老师，那粗浅的东西，不过是真道剑宗那位的游戏之作而已，您这些日子翻来覆去的看，又有什么意思？”
铭觉接着又带着恭敬的语气调侃道：“再说了，您又不懂武道。”
老人瞧着远方，缓声道：“你只知这是水清姚随手写的粗浅之作，但你可知，她当初便是以这‘荣与枯’为基，继而一步步完善，到达如今‘生死一念，不生亦不死’的玄妙境界？”
“世人粗鄙，只知功法越高深越好，却不知所有的高深功法，都是从这起初的粗浅而来，然后经过漫长岁月的积累，一点点的修补，最后才到达那最高深处，或可直指大道。”
“铭沉，你要记住，有时候粗浅的东西，内里也可寻到大道的蛛丝马迹，这世上只有粗浅的人，没有粗浅的道。”
“老夫虽不通武者事，但是，文道也好，武道也罢，总是要讲道理的，一理通，百理通，知道大道所在，但可明晓一切，又何谈懂与不懂？”
铭觉微微一愕，接着笑道：“老师所言有理，学生受教了。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知大道为何，以为忠于自己的道，便可超脱，然则却不过是从一个樊笼，跳进了另一个更大的樊笼而已。”
老人不置可否的微笑摇头，眯眼观瞧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缓声说道：“道之一字，在领，在悟，在参，唯独不在学。天下间谁敢说自己已经‘入道’。”
“敢说这些的，不过是些没有什么见识的狂妄之徒，就好比那凡上榜排名在前的所谓的天才。到底是些年轻人，自视过高，他们以为自己‘入道’了，再加上长辈们又无知，惯能误人子弟，因此……”
说到这里，老人又是轻轻摇头，没有就此事继续深谈下去。转而问道：“道不道的，就那么回事。你此时过来找老夫，所谓何事？可是凭良传来‘不可知’的事情？”
铭觉脸色微凝，正色道：“确实，按照老师的嘱咐，辑事司统计了一下，近十年内，光是万万里大江上，就出现了五次‘不可知事件’。李家长房李明隆那次，看起来算是最为凶险的，整船人，没有一个活下来。”
老人嗯了一声：“看来……”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接着便是摇头，不想继续说下去，眉宇间的浓重忧愁却又更加重了几分。
接着他又摇了摇头，沉默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半晌之后，他才突然间说道：“铭觉，这不是什么好事情……算了，暂时不说这些，还有什么事吗？”
铭觉笑道：“老师，这是这月将要发出的《凡榜》，倒是有一些颇有意思的事情，您看看。”
“就这？”老人微微摇头：“不看了，你随意……”
然则刚说到这里，老人停住了话头，智慧如他，自然听出了弟子的言外之意，淡淡道：“拿过来吧。”
铭觉笑着，恭恭敬敬将手中一册文书递给老人。
老人打开看了看，从第一开始，顺着往下看。过了半晌，当他看到其中的一个名字时，显得微微有些错愕，接着又面无表情的继续开始认真阅读。
半晌后，老人看完，将榜单收好，却也不多说什么。
铭觉问道：“老师，单榜将在五日后发出，您觉得可有什么要修改的吗？”
老人缓缓摇头：“只是感到颇有些些意外，你不用多想，也不要多去做什么。这些事情一直都是缉事司在做，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与你，与老夫没有关系。别说说老夫现在已经退了下来，即便是还在任上，也不会去指手画脚。”
“是……”
铭觉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
快艇在一个时辰以后到达李家。
这里屋脊连片，水榭成群，游廊阁楼数不胜数，桃红柳绿，白墙碧瓦，艳丽的花朵四时不谢。美轮美奂，恍若世人桃源，人间仙境。
快艇从细小的水路间驶过，时不时的会看到在那两岸上的阁楼水榭前，有三个一群，五个一堆的轻纱妙曼女子们，聚在一起，相互笑闹，时不时会发出银玲般的笑声。
也有华衣的少年公子们或是饮酒，或是高论，讲到开心处哈哈大笑起来，亦或弹剑而歌者，作出美妙华章。
也有身穿劲装的武者相互比斗切磋，比完之后，相互交流心得，复而饮酒。
这里给人的感觉，就是充满出尘气息的一座园林，而不像是住宅区，没有高门，也没有牌楼，更没有森严的灰墙瓦舍，透着一种清闲而又散慢的高洁感。
“这里是‘挽月夜静园’，是一片极大的园林区，直系七房的人都住在这里，旁系的要么则住在园子的边上，要么在城中有着自己的宅子，亦或是分散在外地。”
“当然，直系也有在外面的，有属于自己的宅子，不过多数都是为了公干，每年总会回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李恶海这样说着，神色间带着些许骄傲的神色。
韩震则还在继续瑟瑟发抖，乡下来的小地主哪里见过这般场面，简直就像是到了仙境一般，瞧着那些如同仙子仙人般的男女，自惭形秽的恨不得跳下船去把自己给淹死。
李玄倒是并没有那种感觉，看到临江府城墙之后，他的震憾感已经过去了，此时到了这里，只是在简单的欣赏这片园林的布局罢了，没有其他的心思。
站在船头轻轻拍打着折扇，微微叹息道：“景色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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