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真是熹妃所为，你打算如何处置？”沉默良久，我替他煮了茶，出言问道。胤禛神色一凛，眉宇间不带一丝感情：“如此毒妇，其罪当诛。”我轻轻擦去嘴角的茶渍，神色如常：“倘若是皇后，你又当如何？”我注视着他微怔的双眸，面上浮起一抹苦笑，“我因疑心‘兰’一字另有所指，遂暗中派来福去查阅了后宫各处女子的档案，不巧竟撞见，皇后姐姐的闺名中也含着一个‘兰字’。”“若曦，舒兰她……”他的双手微微打着颤，试图要极力解释着什么。“舒兰？倒是叫的这般顺口……我说过我愿意试着去相信你所相信的，可是你不该瞒我！自从晓雪供出那人的名讳之中有一个‘兰字’，你的心中怕是早已有了决断了吧。你出言指出熹妃的小字，无外乎想混淆我的视听，将搜查的注意力集中到她的身上。如若能够坐实她的谋逆之罪自然甚好，要是并非她所为，只怕你也不会轻易饶过她吧。为了不罪及那个你心心念念的皇后，总归要做出一些牺牲的不是么这次是熹妃，那下一次，换我好不好……”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余下心底空落落的死寂。
恍惚间，感到他温热的气息环上我，我试图挣扎开去，却被一双手臂箍的不能动弹。泪水顺着眼角簌簌地流下，我放弃了挣扎，只这么由他抱着，心底却再也感受不到那熟悉的温暖。“若曦，你听我说，情花一事，舒兰的确知情，但她向我发誓她绝无害你之心。她宫中的奴才撞见有人偷摘‘情花’确未来得及去阻止，舒兰知晓后自责万分，那宫婢早已被杖毙。可这晓雪一事确非她所为。我不告诉你实情，实是怕你多想伤了身子。一辈子不长的，也许一晃就过去了，我们就不能彼此珍惜，好好相守么……”胤禛紧紧地抱着我，低声解释道。我平静地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一下又一下地刺着我才刚愈合的伤口。忘记了疼痛，本该失声痛哭的脸上竟蕴出一抹笑：“皇上与皇后鹣鲽情深，是我自不量力，妄想着您能够做全心护我的良人，怎奈何痴心错付，所托非人！”他用力抓着我的手，瞳孔之中竟是森森寒意，眸底流动着哀痛悲伤之色，冷笑道：“在这世间，你是我唯一想要保护珍惜的女人，没想到我在你的眼中，竟是如此的不堪。”他的声音沙哑沉重，我亦痛彻心扉。都说破镜难圆，纵使勉力将碎片拼合，也会留下无法弥补的裂痕。我痛苦地闭上眼。这一生的爱恨痴缠，已然成灰。
“启禀皇上，兰妃娘娘，那日在火场发现的耳坠在懋嫔娘娘的寝殿查获，一干涉事宫人已被带到殿上，听候发落。”策凌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死寂，胤禛回头望向我，目光清冷异常。我似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浮木，心里极力祈愿着方才与他的猜度全是我的错怪，可触上他目光的一瞬，心里还是抽痛了一下。我知道有些事情已是覆水难收。
勤政殿上，那个面色惨淡的宫装妇人神色凄然地跌坐在地，她身旁的婢子在宫中秘刑逼供之下已然招供，承认了从投毒到溺水再到纵火烧宫的所有罪行，并指出一切都是受懋嫔指使。那宋氏本是熹妃宫中的嫔妾，此时目光无神，并不去争辩什么，只在宫婢倒戈相向时凄然一笑，无痛无哀，似是已然伏法。熹妃获释，一脸喜色地对胤禛谢恩叩头，末了才缓缓走到懋嫔身侧，扬手一记重重的耳光：“本宫平日待你如同自家姐妹，你今日竟做出这般勾当，陷我于不义。”宋氏并不恼火，只向熹妃徐徐一拜：“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求能够得到娘娘的原谅，只求娘娘能够念在温仪年幼，在我走后对她多多照拂。”
这看似水落石出的局势，我确没有半分惊喜。‘情花一事’是宫中秘闻，除去不多的几人并无人得知。而那花素称‘白色曼陀罗’，那名伏诛的宫婢却报得出‘情花’二字，不过是假人之手的算计，用得着这般事无巨细么？
“懋嫔你是如何得知‘情花’之毒的？”我淡淡地看向她。谁知她并不答话，面上涌上怒色，竟握着一把匕首，发了疯似的向我冲过来，口中嘶吼道：“都是你个妖妃狐媚惑主，我今日便要拉你陪葬！”我看着她扬起的恨意，一时忘了闪躲，愣在当场，不过数面之缘，竟牵动了她的杀机？还没明白过来，身子便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胤禛一脚踹在懋嫔的胸口，反身将我护在怀里。他将我的头埋在怀里，轻声道：“莫看！”下一秒，策凌一声令下，手持兵刃的禁军涌上殿来，齐齐朝宋氏刺去。
殿中皆是女子凄厉的惊呼声，我猝然转头，只见地上的女子白衣散发，身上无数的血窟窿正汨汨地朝外留着血水，将素衣染上血色的花朵。“启禀万岁爷，懋嫔她薨逝了。”高无庸尖细的声音划破长空。我脚下虚软，偏头不忍再看。不过是一瞬，昔日的美人已变成了殿下皑皑的白骨。我究竟做了什么，能够让她恨我至此，竟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
“皇上，您受伤了？”随着高无庸的一声惊呼，殿上又乱作一团。皇后以下都疾步围上前，满脸的惊恐焦急。我一时愕然，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肩背上的明黄之色上已覆上了血色。定是刚才护我之时被匕首所伤。我顿时心急如焚，心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心底是从未有过的害怕。记忆中他总是像天神一般地将我护在羽翼之下，可我却忘记了他也是人，也会生老病死。现在的我依旧年轻，可他已不复当年……我颤抖的手不知何时被他握紧，胤禛目光幽深，嘴角竟漾起温柔的笑意。昏迷之前，他附在我的耳际轻声吐出两个字：“莫怕”就被赶来的太医护进了内室。我木然地尾随着他们穿过殿阁，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拉扯撕裂着‘一辈子不长的，也许一晃就过去了。’那是他方才对我说起的话，刚才听来只觉可笑，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泪水夺眶而出，我踏进内室，穿过所有人的目光，缓缓地向他走去。身边似乎有人对我劝说着什么，我都听不分明，心里眼里惦念的只有他。终于，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缓缓跌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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