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果然回信拒绝:
“公子以义交友,安平为范叔保附骥尾实属万幸;
然而受人之托尚当忠人之事,何况今食奉禄?
秦王委安平以河防重任,若背主借道于公子,便为天下之大不义。
此时公子也许会说我‘够朋友’,事后必把安平视为不齿于人的狗屎;
您的私恩,安平可以身体性命还报,但我身负的责任,不属于我私有,虽万死不能放弃!……”
信陵君叹口气:
“无忌愧对郑安平啦!”
唐雎也很尴尬:
“是某陷公子于不义。”
冯谖摆摆手:
“形势逼人,都不必自责;各抒己见,谁敢保必成?
其实‘借道’这个主意不错,能使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邯郸。
等秦军发觉,我们已投入战斗,完全达到出其不意的要求。
只是我们找错了对象,郑安平那儿通不过,何妨试试王稽?”
唐雎叹口气:
“跟他可没什么交情,行吗?”
冯谖微笑:
“唐先生精于世道,还不懂得这个?
敌对间的大事不是靠私人交情办得成的,而王稽这种人,却可以用钱买通。
王稽贪财好利,受公子百金便敢背着穰侯私带范雎入咸阳;
如今自持范雎做靠山,胆大就敢妄为。
重赏之下必能动心,只是也不易,要说服他,还需辛苦唐先生。”
聪明如唐雎,一点即透:
“份内之事,说什么辛苦?唐雎必不辱命!”
冯谖的表情却十分凝重:
“唐先生可想到王稽不为金钱所动的后果?”
唐雎一笑:
“不过一死而已,为抗秦大业所做的牺牲还少吗?唐雎又何惜一腔热血?”
冯谖不禁黯然:
“在下并非怀疑您缺乏不怕死的意志,但我们多活一个就多一份抗秦的力量。
所以希望您有最坏的思想准备,争取活着回来。
我们的热血,只应洒在最需要的地方,王稽之辈,尚不足以让您为之而死!”
唐雎明白了冯谖的意思,庄重地朝他一拜:
“谨尊先生所教,唐雎必谨慎地完成任务!”
岗窑一带地多丘陵,人少偏僻,环境复杂,生活条件差不说,还容易被偷袭。
所以王稽向范雎请求让郑安平驻防,自己则到环境好的河口。
而范雎也认为岗窑地带易生险情,由王稽驻守也真不放心,所以同意了他的安排。
王稽自以为是范雎对自己言听计从,更加忘乎所以,虽知信陵君厉害,却有恃无恐。
原来河口地区地势平坦,居民密集,道路辐凑,四通八达。
自己虽然兵力孱弱,但有了敌情,援军很快就能达到。
自己的责任只是及时上报,所以驻在这里可以无忧无虑,心里安稳。
打了败仗还能安排到这儿来享福,他更相信是范雎的“特别照顾”。
当然,士兵们不能蒙头睡大觉,日夜都派出大批巡逻队到自己的防区去严密监察。
他自己才能安心享受。
天高皇帝远,这儿只有他说了算,可以稳坐帐中喝酒吃肉。
比起在邯郸轮班攻城的兄弟数侯们随时可能伤之,就舒服多了。
所以他的心情很好。
这一日,又是风和日丽,万里晴空,上下天光,一碧无穷,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天气。
属下又从渔夫处搜罗到几尾金色鲤鱼。
让厨师清蒸、醋溜、红烧、白汆,每味一盘。
自己把酒临风,竟也进入“宠辱皆忘”的境界。
一坛酒还没喝到一半,两个卫兵抬进一个箱子,并报告说:
有故人来访,等在渡口船上。
王稽还没喝醉:
在这穷地方,哪来的故人?
但那抬进的小箱颇为沉重,不禁动了好奇之心。
反正那时人们还想不到往里面装入揭箱即爆的炸弹,更何况那时也没有炸弹。
他走到近前掀开盖子,只看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
急忙盖好,让卫兵抬到自己的座位后放好。
显然这些黄金是那位“故人”送来的,他要干嘛?
王稽不能不问一问:
“请他进帐!”
但这位“故人”进来之后,王稽一瞅,不认识,就把脸沉下来厉声问道:
“你是何人?敢以‘故人’之名混入军事禁区,想干什么?
若是奸细,推出去砍了!”
那人微微一笑:
“将军休要见疑,某虽不是‘故人’,却给您带来故人的问候,请屏退左右,在下有要事相告。”
王稽估计那人不会对自己不利,就挥手让卫士们退出,但还是阴沉着脸:
“何事?”
“在下乃信陵君麾下唐雎,奉公子之命特来问候将军。”
王稽不禁一愣,先左右望望,才低声说:
“我与公子虽有一面之识却非深交。
而且目前两军对敌,我要防的就是他,为什么还要派你来见我?”
唐雎笑笑:
“公子因为当年帮范雎入秦,欠您一份人情。
现知您隔河驻防,他自己军务繁忙脱不开身,便派在下奉千金以谢将军。”
王稽明白,事已隔多年,信陵君根本不必替如今已是自己顶头上司的范丞相还这份“人情”。
只不过是为送千金重礼找个借口。
“送礼”其实另有目的,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但光灿灿的一箱金子既已送到面前,暂且只能既来之则安之,是留是拒,得慢慢斟酌。
“千金”不是个小数目。
吕不韦只用价值五百金的珠宝就把秦太子妃华阳夫人哄得笑逐颜开,引为知己。
虽然令人可疑,王稽还是不住地回头瞅那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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