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说法。
她当然相信云濯不会做有损云家的事,也相信她能拎得清是非黑白。可是今日岳莲红对她,甚至对整个云家的敌意可以说是非常明显。
她即便相信云濯,但也不敢完全地放任,毕竟事无绝对。所以敲打也是避免不了的:“你能想明白就好。无论是我还是云家,都不会害你,路有很多条,但是正确的道路很多时候只有一条。你在迈腿之前。一定要想明白。”
她强调了“想明白”这三个字,希望云濯不要因为旁人的态度轻易动摇她对云家的感情。
——当然,他们之间并不只有感情。走到云濯这一步。她的利益实际上也与云家的利益捆绑起来了。
温氏曾经说过,如果可能,她其实希望云濯永远不会被云桓认回来,这样一来,她在云府吃几年苦,她就会把她送出去。这样的云濯。至少是自由的。
可是云桓既然将云濯认回来,又记在她名下,占了嫡女的名分。还吩咐阖府下人按照嫡小姐的礼仪规矩对待云濯,就证明了他对云濯,是存在着一定的利用心思的。
云桓虽然为官,但他的本质是更趋近于商人的,他虽然性子里有冒险的一部分,但又比任何人都懂得趋利避害。而另一方面,他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的。
他曾经因为云濯的出现使他的清誉出现污损,可以将云濯丢在府中好几年不闻不问;也可以因为有利可图时将云濯带出来,让所有人都尊崇她,敬重她。
要想让自己摆脱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云濯只能尽力往上爬,直到将自己完全地暴露在睽睽众目之下,让云桓不敢轻易打她的主意。
云濯如今,算是做到了。但是人从低处往高处走从来艰难,要从高处摔下去却很容易。云濯想要一直待在那样的地方,除了她自己,云家也是很重要的。
云濯颔首:“我省得的。”
温氏自认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倘若云濯只是明面上答应。暗地里却违背她的意思,那她也只能采取些手段了。
她不欲再说,正想挥手让她回去,忽然却注意到从云濯进得花厅到现在,她竟是一直站得笔直,丝毫不曾懈怠懒散。
这份韧力,如今的世家女儿中,却是不多见了。
她开始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对于云濯。应当是可以放心的。
她只怔愣了一瞬,接着便揉了揉眉心,对云濯道:“去翠微居看看你姨母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吧?来者终究是客,不能怠慢。”
云濯应声出了花厅,往翠微居去。
岳莲红这时正在翠微居里,和指挥着下人搬东西的胡管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胡管事原本对她的观感并不好,但是没多久他就发现,却原来她的心眼儿也不坏,方才那样对夫人只是因为她忧心太重。怕云府对四姑娘不好。
都是为人父母的人,胡管事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搞清楚了事情之后,胡管事对岳莲红的态度倒也没有了之前在花厅里的冷淡,听她问起老爷,便道:“老爷手头事忙,不然也该到花厅同夫人一块见您的。不过就算老爷正忙着,也还是记挂着您来,嘱咐了我吩咐下去,不许下面的人慢待了您。”
见下人已经将翠微居收拾好,胡管事还要去和账房对账,于是收了话头,对岳莲红道:“院子拾掇好了。您要有什么需要的,这段时间也可以来找我。”
岳莲红“嗯”了一声,态度也软和不少。见着云濯来,她便高兴地去拉云濯的手,道:“这段时间我便在这里陪着你,怎么样,你开心吗?”
见院子里还立着下人,她便拉着云濯到屋子里去说话,开口便问她:“你在云府这些年,他们对你如何?”
“我很好,倒是您,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云濯答了,又问她。
云濯虽然声音轻柔,但是岳莲红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那么一丝不容反抗的意味。想象中外甥女的落魄可怜与现实里她的华采照人所产生的落差,让岳莲红心下不由得生出些卑怯。她眨了眨眸子,道:“你外祖母,年前走了。外祖父也卧病在床,眼看时日无多……爹爹他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阿姐一面。”
“我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当初阿姐所在的花楼,又辗转到沅江镇苦杏街。最后问了街上卖馄饨的阿婆才知道,阿姐也已经去了。所幸还有你。”
“来之前我一直担心你会过得不好,但今天见了你。这点担心倒是消下去了。不过姨母还是希望你能和我回去,农家日子虽然贫苦,但好歹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一家人和乐美满过日子,比什么都好。”
云濯听见她说,探究地看向她眼底。却只看到一片理所当然的坦荡。她这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她这姨母的天真与娇憨真的不是装出来的。
这可真是……啼笑皆非。
云濯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说岳家二老将她保护得太好还是应该说她蠢,以至于她现在居然还相信“有情饮水饱”的论调。
她知道这些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也不打算同岳莲红说些什么,只拍了拍她的手,道:“再说吧,如您所见,我现在也挺好的,不是吗?”
“可是……可是难道你就不想回去看看你外祖父吗!”岳莲红急切地问她,“他老人家可是一直念着你娘亲呢,如果他知道他还有个外孙女,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可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云濯被她的态度惹恼,“当初我娘真是自己离家,而不是被卖进花楼的吗?”
岳莲红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云濯居然会这样忤逆她,甚至说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的话来。
再者,阿姐……阿姐就算真是被爹娘卖到花楼的又怎么样?如果不是因为这样,阿姐能遇到云大人吗?阿濯能在这样的人家里做娇小姐享清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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