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郑素晗同父的庶妹，名唤郑素暄，年纪不大，只有七八岁，生母早逝。郑素晗可怜她，待她极好。
听见她问，郑素晗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深沉道：“大人的事，你不懂。”
郑素暄瘪了瘪嘴。三姐姐总把她当成小孩子看。可她明明已经不小了。
郑素晗见她气鼓鼓的，将面前的提子推到她面前：“喏，给你吃这个。吃完可不许生气了啊。”
郑素暄于是又抿了抿嘴，赧然地笑起来。
吃了两颗之后，她就凉得受不住了，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紫得发黑的提子，良久之后才移开视线，想起来自己来香蕙居之前收到的任务。眨巴眨巴黑葡萄似的小眼睛，问她三姐：“你真的很喜欢那个云四姑娘吗？”
郑素晗正为这事发愁，又找不到人说。这些天都快憋坏了，这时候听见小妹问，于是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盘交代了出来，丝毫不记得自己刚刚才说了小妹不懂大人的事：“……其实说喜欢也没有很喜欢，但我看她比看别人顺眼，这一点就很不容易了。还有一点就是，我觉得她人很好。”
每每回想起自己那天趾高气昂地想要警告云濯千万不能对郑家生出非分之想，然而云濯却并没有因为她的来势汹汹和她针锋相对，反而是温柔地从马车里拿了把伞出来，让她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千万别淋湿了，郑素晗都觉得羞愧难当。
她这人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尤其后来让丫鬟打听到云濯在京中的事迹之后——若她对谁都这么温柔也便罢了，可是从那些事迹里面不难发现云濯的性子其实是很强硬的，偏偏这么强硬的她，却在她面前显露出来温柔的一面。
人总是喜欢自己成为特别的存在。
郑素晗对云濯的喜欢，其实也是基于她认为云濯对她是特别的，这是一种投桃报李的喜欢。
但她还不明白。云濯对她的所为，不过是基于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
“至于她和哥哥的事……倒不是因为我对她看得上眼。我是听说了她的事情之后，觉得这样的人堪能与哥哥相配，再加上我私心里也觉得她能做我嫂嫂是一件极好的事，这才有意促成此事。”
何况她也已经和爹娘说过这事了，爹娘也都同意。所以现在哥哥的态度就成了重中之重了。
她捏着一撮发丝缠绕在指间，过了会儿，又道：“不过我也不是非要这个嫂嫂不可，毕竟过日子的人是哥哥。又不是我。所以我顶多也就是凑个热闹，他们俩不成我觉得也没什么。”
“哦。”郑素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她的话努力记住，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
云濯到了烂石楼里，闻吕便将她引至二楼的雅间。
云濯推开门，颇为熟稔地笑道：“大人等我很久了吗？”
谢玠循声望去，半晌，才忽略掉颇为复杂的内心，淡淡道：“没有。”
云濯“哦”了一声。来到他桌子对面坐下，伸手试了试他的茶盅，霎时惊呼道：“怎么是冷的？小二也太不仔细了！”
谢玠心里更复杂了。
她竟然丝毫不怀疑他的话，尽管知道茶已经冷了，但只怀疑是跑堂的疏忽。她潜意识里并不相信，亦或者说并不在意他会等她多久，又等了她多久。
云濯是接到郑家的帖子之后，才接到谢玠的邀约。故而拒绝了郑素晴的挽留，并没有在郑府用晚膳。如果她是先接到谢玠的邀约，就不会去郑家了。
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谢玠找她会是为了什么事，但这会儿坐在谢玠面前。他一言不发，云濯却又沉下心来，一点不着急了。
既然是谢玠找她有事，那么最后沉不住气的人怎么说也会是谢玠。她想。
她的好胜心总是来得不合时宜，但又恰如其分。
人精一样的谢玠，自然是揣摩出了她的态度。为了不拖延时间，于是他开口道：“你心仪的男子，便是郑五么？”
云濯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问，嘴巴已经先一步快了一步，道：“当然不是啊。”
她吃饱了没事干的吗？为什么要心仪郑韶年啊！
谢玠心又沉了些。那意思就是，曾经是喜欢他的，现在却移情别恋，换了郑韶年喜欢。
他看着云濯，忽然问道：“你觉得他很好？”
云濯咳了咳，觉得谢玠问这话实在很有些莫名其妙。又想着他和老师的关系，怕他写信和老师乱说，故而梗着脖子问：“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若是在平常时候，云濯的心思谢玠怎么也能拿捏住几分，可今日他心神乱了。人也变得糊涂起来，只觉得云濯这样问他显然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他冷笑道：“我早就说过，我将你当作晚辈。你若觉得他好，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也要为你筹谋一番才是。云大人与云夫人不为你打算，可看在你老师的面子上。我却是不能得闲的。”
云濯猛地抬起头，乌沉沉的眸子凝视着谢玠含笑的唇角。
她当初有段时间疏远过谢玠，便是因为她终于认识到原来她在谢玠眼里。其实和这京都所有的女子都没有什么分别，他将她看在眼里，并非因为她这个人入了他的眼。而仅仅是因为她有个好老师。
后来她好不容易想开，却再也没法用最初的心境看待谢玠。这么些日子流水一样地过去，她以为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可是谢玠一提，她便又想起来那时候的迷惘与无助。
不会有人真心待她。
云濯已经这样告诉过她自己很多遍，可是在被谢玠提醒的时候，她仍然感到难过。
谢玠还不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她隐秘的心事。但他说完，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喝了口冷茶败火，正想说点什么挽救的时候，却听见面前少女轻声道：
“因为老师的缘故不得不接过我这个烫手山芋，让谢大人很为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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