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么,照顾他吧!”她含泪说,“照顾他!慕枫,给他再介绍几个女朋友,不要让他孤独,或者,像妈妈说的,他会忘记这一切,再找到他真正的对象,得到他真正的幸福。”
“你错了,羽裳。”慕枫悲哀地说,“你自己也知道,哥哥是那样一个认死扣的人,他永不会忘记你,他也永不会再交别的女朋友。”
“可是,时间是治疗伤口的最好工具,不是吗?”羽裳问,望着慕枫。
“但愿如此,”慕枫说,“却怕不如此!”
羽裳低低叹息,默然地沉思着,忽然问:
“你怎么忽然想起今天来看我?”
“妈妈说哥哥神情不对,我去找哥哥,他不在家,我却找着了这个。”她把那首小诗递过去。“我想,这是为你写的。”
羽裳接了过来,打开那张纸,她低低地念着:
我曾经认识一个女孩,
她有些儿狂,她有些儿古怪,
她装疯卖傻,她假作痴呆!
她惹人恼怒,她也惹人爱!
她变化多端,她心意难猜,
她就是这样子;
外表是个女人,
实际是个小孩!
她念了一遍,再念一遍,然后,她把这稿纸紧压在胸口,喘着气说:
“这是他老早写的!”
“你怎么知道?”
“如果是现在的作品,最后几句话就不同了,他会写:‘她就是这样子;大部分是个女人,小部分是个小孩!’因为,我已经变了!”她再举起那张纸,又重读一遍,泪水滑下了她的面颊,她呜咽着去吻那纸上的文字,呜咽着说,“世界上从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了解我,他却由着我去嫁别人,这个傻瓜啊!”把稿纸仔细地叠起,她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中,“让我保留着这个,做个纪念吧!”侧着头,她想了想,又微笑起来,“奇怪,我也为他作过一首诗呢!”
慕枫看着她,她脸上又是泪,又是笑,又带着深挚的悲哀,又焕发着爱情的光彩。那张充满了矛盾的、瘦削的脸庞竟无比地美丽,又无比地动人!慕枫心中感动,眼眶潮湿,忍不住说:
“你还有什么话要我转告他吗?”
“告诉他……”她痴痴地望着前面,“我爱他!”
慕枫紧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她带泪的眸子深深地望着羽裳,羽裳也深深地望着她,一时间,两个女人默默相对,室内遽然间被寂静所充满了。四目相视,双手紧握,她们都寂然不语,却诉尽千言万语!
于是,这一天到了。
一清早,俞慕槐就守在自己卧房里,坐在书桌前面,呆呆地瞪视着那架电话机!他像个雕像,像块石头,眼睛是直的,身子是直的,他眼里心里,似乎只有那架电话机!早餐,他没有吃,到十点钟,他桌上的烟灰缸里已堆满了烟蒂。他心跳,他气喘,他面色苍白而神情焦灼。当阿香想打扫房间而进房时,被他的一声厉喝吓得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对俞太太说:
“少爷发疯了呢!”
俞太太皱眉、纳闷、担心,却不敢去打搅他。
十点,十点半,十一点,十一点半,十二点,十二点半……时间缓慢地拖过去,他瞪着电话,响吧!快响吧!你这个机器!你这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你这个不解人意的混账机器!响吧!快响吧!蓦然间,铃响了,他抢过电话,却是找俞太太的,俞太太早已在客厅中用总机接了。他放好听筒,跑到客厅去叫着:
“妈,拜托你别占线好吗?我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
这孩子怎么了?又在抢什么大新闻吗?俞太太愕然地挂断了电话。
于是,俞慕槐又回到了书桌前面,呆呆地坐着,用手托着下巴,对着那架电话机出神。
一点钟左右,慕枫回来了,她面有泪痕,神情凄恻。拿着一个大大的、方方的包裹,她一直走到俞慕槐的房门口,推开门,她叫着:
“哥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别吵我!”俞慕槐头也不回,仍然瞪着那架电话机,不耐地挥了挥手。“你出去!我没时间跟你讲话,我有重要的事要办!”
慕枫掩进门来,把房门在身后阖拢,并上了锁。
“哥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俞慕槐骤然回头,恼怒地大喊:
“我叫你出去!听到吗?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我不要人打扰我!你知道吗?出去!出去!出去!”
慕枫把纸包放在墙角,走到俞慕槐面前来,她的眼睛悲哀地望着俞慕槐,含着泪,她低低地、安静地说:
“别等那电话了,哥哥!她不会打电话来了!”
俞慕槐惊跳起来,厉声说:
“你说什么?”
“别等电话了,哥哥。”她重复地说,“她不会打电话给你了,我刚刚从她那儿来,她要我把这封信转给你。”她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你愿不愿意好好地坐着,平静地看这封信?”
俞慕槐的眼睛直了,脸发白了,一语不发地瞪了慕枫一眼,他劈手就抢过了她手里的信封。倒进椅子里,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抽出了信笺,他紧张地看了下去:
慕槐: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台湾,到地球的彼岸去了,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说不出我心里的抱歉,说不出我的痛苦,说不出我的爱情及我的思念!写此信时,我已心乱如麻,神志昏乱,我写不出我真正心情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我只能一再告诉你一句掏自我肺腑里的话;我爱你!爱得固执,爱得深切,爱得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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